“健力宝”杯征文大赛获奖作品—小说二等奖|白海飞:失眠者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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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者当铺

(一)

“健力宝”杯征文大赛获奖作品—小说二等奖|白海飞:失眠者当铺

贾钰真从我们学校图书馆出来时,已经将近二十三点,这时图书馆到她公寓沿路上的灯都已熄灭。这条路夹在一排紫花槐和一排法国梧桐之间,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偶尔落下几片半黄的叶子。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线便跟着她的手臂有节奏地晃动,她一路喃喃自语,巧合,一定是巧合。不经意间,一颗梧桐果实攸地从她的鞋边擦过,果实的表面粗糙,一边向前滚动,一边在晃动的光线中反射出幽绿的光,她还因此猛地停下脚步。还好这段路不长,大约五分钟后,她走到公寓楼下。但按照往常,她顶多九点就应该和舍友一起回来。

贾钰真推开宿舍的门,进去后又迅速闭上,然后冲全宿舍人说,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网上说过,一个女大学生乘网约车离奇失踪的事情。

就在一年前,网上流传出一则消息说是在七夕节那天,一名女大学生乘网约车去见男朋友,结果途中离奇失踪了。这个说法当时传遍了整个网络,引发了整个社会的关注,尤其是全国的高校。那段时间,全国各大高校陆续出台了各种保护学生安全的规定,就连我们学校,也开始规定工作日期间学生不得夜不归宿,进出校门进行登记,周末离宿还需要学生家长与辅导员与沟通请假。那则消息曝出后,网络上的议论本来就已经风起云涌,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出事故从发生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定论,女大学生离奇失踪,网约车司机也不见踪迹,这一直让侦查此事的警方毫无头绪,倒还牵连了这家网约车平台。没多久,网约车平台就被受害者家属告上了法庭,网约车平台被迫停止运营。再加上各高校出台的各种规定,网络上又一次翻起热潮,人们从网约车上的议论很快转移到高校新规的议论,其中一些学生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保护学生人身安全的妥帖做法,他们反而认为这是阻碍和剥夺学生的人身自由。

不过没过多久,这件事就很少有人再议论了。网上一片接一片的演员出轨、歌手怀孕、富豪跳楼之类的热议话题,迅速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舍友邓雅瑜正躺在床上刷短视频,忽然坐起,她说,记得记得。当时其他三个舍友在联机打游戏,并没有功夫理她。贾钰真走近邓雅瑜的床,犹豫了一下,又开始退回到自己的座位。邓雅瑜的眼睛和手一直虽然没离开过手机,但继续问她,你有什么发现?

没事。贾钰真回复她。

神神秘秘的,怎么?你发现了什么秘密?不会是——你碰到了那位少女?邓雅瑜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和她说,说罢拽着被子偷偷笑了起来。

一位打游戏的舍友听到后突然插话,你这说的,怪吓人的,快行啦。贾钰真没有再回答她们,坐在自己床下的座位上,在一面小镜子里看着自己。

贾钰真是我们系的一个女孩,曾被我们系男生公认为系花。自那之后,她不单备受我们系和她同届、高她一届、低她一届男生的关注,还得到了外系各届男生的关注。这还是因为贾钰真具有先天的身材优势,一米七的高个子,瓜子脸,双眼皮,就连眉毛和鼻子都长得和在哪家高档美妆美容店修过似的,大家都说她长着一双网红脸。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后,就更加重视起自己的形象来。那时的她,在妆容和衣着上都很讲究,经常作为别的女生的参考。当然,这些可不是天生就擅长的,她也是受到了其他女生的影响。关键就在于,她做什么事都很用心,对陌生事物的兴趣和学习能力是极强的。

后来别人还发现她在学习上也并未落下,就更加让一些女生羡慕嫉妒恨了。大二两个学期,她就先后通过了英语四级、六级考试,这在我们整个系,确实找不出向她这样的。到了大三,很多人开始议论起考研。不过他们的想法大致雷同,以一个普通本科院校的英语专业毕业,不一定能找下合适的工作,学历高总比学历低好。还有些人打算跨考,管它管理学也好,马克思也好,只要是硕士研究生学历,以后总比现在的专业强。贾钰真零零碎碎地听到这些话后,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总不能就这样草草毕业,草草找份工作,然后再草草嫁个人,草草地在围绕厨房和小孩过完一生。

于是她跑了我们校内的好几家考研培训机构了解情况,这一了解让她大涨知识。尤其是关于收费的情况,居然还真讲究!培训费用不仅和所报科目的数量有关,而且还和专业课门类、专业课热门程度有关,并且有些专业课(比如法律专业非法学)还和所报学院校有关。除此之外,大班和小班的收费情况也不一样。这让她觉得,这行情和买口红买衣服倒有几分相似,除了看牌子看质量,还要看颜色看样式、看火爆程度,价格不一而论。一文价格一文货的道理是没错,可这考研更像是做投资,考“上岸”了,自然是赚下了,可要是“溺水”了,那就是亏本买卖。这让她又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考研,主要还是因为她觉得培训费用都太高了。以她的情况,不论选择哪家考研机构,基本上报名后就要预先交三万元左右的费用,其中包括各种资料费、定向班培训费等。其中有几家还说最近在搞活动,报名就送翻译机、阅读器之类的电子产品。但她也清楚,这仅仅是招人眼球的手段罢了,那些费用早就给算到报名费里了。贾钰真还想到,自己家地里那十亩地玉米,年成好的话一年才净赚一万元左右,这考一次研,就要花三年买玉米的钱,太不合算!

在那之后,她从我们系学长学姐那里了解到,也可以选择不报培训班,那就是自学。但是自学的话,多多少少也得从网上买些视频课、真题教材之类的。据学长学姐介绍,这些花费也就是几千块钱。有一位学长还告诉她,也可以买盗版视频,不过得找路子。她问,什么是盗版的?和正版的有什么区别。那位学长说,盗版视频就是别人看的时候录屏下来的,除了价格基本没有区别,这个只需要几十块几百块就能买下。就是路子不好找。

贾钰真心想,那干脆就自学吧,自学也不见得就比报培训班差,每年那些报了培训班也没考上的也大有人在,这关键还是看自己的定力。

于是从贾钰真大三上半学期开始,她就开始准备考研了,她剪掉了原来的长头发,留着男生似的发型,穿衣也从简了,更没时间化妆。以至于我们系很多男生再看到她时,开始疑问她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过当知道她在备考,也就不足为奇了。也有些男生议论,这样的她更有气质,不化妆更耐看了。也那些男生,见到贾她一周不洗头发的样子,也就完全没心情多看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或者更早,贾钰真出现了夜里失眠的情况,这成了后来一直困扰她的一件事情。

其实刚开始并不明显,她仅仅是感觉每天学习忙累一天,身体尽管疲惫,但到了睡觉的时间不能很快地进去睡眠,于是她尝试睡前喝一杯热牛奶。据说可以安神,这是邓雅瑜告诉她的。期间她还尝试了更多的方法,比如吃香蕉之类有益于补心益脾的食物。不过,这些方法并未使失眠的问题得到根本性解决。

尤其到了贾钰真大三下半学期的五月份,那时候她开始重点学习考研专业课。她除了每日要继续复习自己背过的英语单词,白天要看拿历年考研真题做练习,晚上还要看视频课。不过她还是不放心盗版的视频课,于是她和舍友邓雅瑜合买的正版的。那是在贾钰真开始考研后的一个月,邓雅瑜也选择了考研,于是贾钰真和邓雅瑜每人花了五百元合买了一套考研英语视频课。

当初,她们宿舍除了赵哲芳不打算考研,舍长周静和舍友宇文洁也都选择了考研。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三人同出同进,每日在图书馆、教学楼、宿舍之间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她们几乎不去餐厅吃饭,整日在手机上叫外卖,而且送外卖也很少送到宿舍,一般都是让送餐员送到图书馆。那时候,赵哲芳常常不在学校,邓雅瑜每日除了上课外,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她既没有男朋友,又没有什么爱好,只好每日在宿舍闲坐。闲坐了一个月,她实在感到无所事事,于是决定就加入了舍友的考研队伍。

就在那个学期五月份,班上开始有几位考研的同学逐渐泄气了,包括贾钰真的舍友邓雅瑜。这时候,她不再需要和邓雅瑜岔开时间登录那套视频课,白天在图书馆学习过视频内容后,晚上从图书馆回宿舍后,她可以继续复习当天和往期的的视频内容。

贾钰真每天睡觉的时间至少是十二点半,当她躺上床,尽管身心疲惫,眼睛已经合到一起时,大脑却亢奋不已,依然保持着学习时的紧张和亢奋。这时,她开始认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于是在网上咨询了许多网友和在线医生,但很多人给她的答复仅仅是规律作息、注意营养之类的。等到白天她又重新投入到备考的学习中,便将晚上的问题完全抛于脑后。不过,她至少在夜里的某个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刻还是能睡着,不过睡得很浅,有质量的睡眠时间自然也不会很长。

偶尔,她还会整夜地失眠,不过不是那种一整夜一分钟也睡不着,而是当她感觉要进入睡眠状态时,又忽然清醒。并且这浅浅的几分钟睡眠,她还会出现类似做噩梦的幻觉,或者是很多发生过的事情在她的脑海清晰地闪现,这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往往在惊恐的心悸中突然醒来,偶尔还发出一声强烈的叫声。她反复调整自己的睡姿,以便于让自己进入下一段睡眠,这样反反复复,很快天就明了,但对于她,这却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每个黑夜,就像她要与无数个神秘而恐怖的幽灵躲躲藏藏,反复斗争到天明,她为此感到恐慌和自我怀疑。

这些事,她一直没向任何人谈起过,包括她的家人和身边最好的朋友。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即使在和别人讲起,这种事情别人也不一定相信。况且,她对别人讲与不讲、别人信或者不信,也并不能帮到她什么。有这些闲工夫,她又可以多背几个英语单词、做几道练习题。

(二)

那天下午,贾钰真去图书馆找一本英语写作的教材,但她足足找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却在一个书架的最底层发现了一本和这个书库完全没有关系的书,那本书大32开本,封面底图是澳大利亚抽象派画家德米特·朗地的作品《梦》,在封面的右上角印着这本书的名字“美丽世界”和作者“李先石”。但贾钰真并未在封面勒口发现有关作者的更多信息。她打开这本书,来回翻了几遍,一共有443页,在最后一页的出版页,她发现这是一本十年前就已经出版的小说。虽然这本书的内页已经被压得发皱,但似乎从来没人翻阅过。书库内的光线尽管不是很好,但米白的内页上的每一个宋体字都显得亮眼,除了些许得霉味,上面似乎还留有刚喷上去的墨粉的刺激味,每页纸边上的毛刺似乎也清晰可见。她想,为什么这本书放在这里这么久也没人阅读呢?这本书究竟写了什么?这让她的好奇心突然被撞开一个窗口。

贾钰真随意翻开一页,她读到:

乔元在宿舍化了精致的妆容,带着给男朋友准备的情人节礼物出了门。她的学校在距离市区二十公里外的郊区,那晚的街道也显得十分浪漫和繁华,钠黄的路灯照在乔元玫红色的嘴唇上,庄重而诱人,白色的裙摆在她轻快的地走姿中时起时落,像一群自由的白鸽子,随时要飞离她有型的双腿。

校门口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那正是乔元在一个叫“嘀哩出行”的手机APP上提前预约的车。她走近那辆车确认车牌号,副驾驶旁的玻璃缓缓将下,她看到一名俊气的青年司机冲她微笑示礼,这位司机带着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戴着白色手套。乔元通过微笑向她简单地回礼,然后拉开后排的车门。

乔元的男朋友在市区的一所高校上学,他们约了一起看电影。每次她去市里找他乘车最起码也需要四十分钟,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市里肯定堵车。不出所料,半个小时后,车刚到达市区就开始堵车。乔元在车上无聊,一只手放在那件礼物上,另一只手刷起了短视频。司机从反光镜看着乔元,她紧致的上衣使得身型足够凸显。

司机尝试和乔元搭讪,她在他时而庄重按时而风趣的话语中,终于露出了清纯的笑容,两瓣玫红色的嘴唇像两团跳动的火苗,车内的氛围似乎很快就要燃起来。

还有多久能到?乔元这句话终于说出了口。

司机啧了一下嘴说,这不好说,不过也没多远了。司机又把头转向乔元,要么前面掉头上高架,直接走外环,那样会更快一些。

听你的吧,我也不熟悉路。

司机用右手摆了个“ok”的姿势,举起胳膊晃动了一下。她无法透过墨镜从他的眼神中读取到什么,只觉得不可捉摸。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一条小街道,街道上行人稀少,深长而肃清,像口枯旧的旱井。司机把车停到一家小店铺门口的一个车位,店铺门口一排灯光将街内的黑暗刺穿几道明亮缝隙,它们有规律地闪烁着。

乔元问,是到了吗?这是哪里?……她看起来有些惊慌,用一种害怕而带有质问般的语气问司机。

不好意思,还没,我下车去买包烟。你在车里稍等一下。然后车门砰一声被关紧,“吱吱”两声后车门被锁上了。 乔元握住拳头用力敲了几下车窗说,哎——你要干嘛?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人!……

然而司机并没有听到。

乔元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电影开始放映的时间就剩不到二十分钟。她打电话给男朋友,说现在路上特别堵,自己可能要迟到。她还告诉男朋友遇到一个感觉怪怪的司机,锁在车里下去买烟。她开始变得焦急起来,微信给男朋友发了定位,准备让他过来接她,又想一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她觉得虽然司机这个职业的口碑不太好,但毕竟还是好人多。

她想起上次约车去市里教资面试,半路经过一个小区时被一对从外地来照顾儿媳的老夫妇拦住,他们对司机讲自己的儿媳提前临盆,儿子在外地出差,大清晨打不到车,他们又不会约车,只能在路上拦车请求有人帮忙送他们和儿媳去医院。那位司机听了后马上随老夫妇进入小区把产妇抱了下来。司机只能让乔元另找一辆车去考试,他去送这一家人去医院。尽管她当时有些生气,但十分理解司机的做法,于是又重新在网上叫了一辆车,还好那次出门早,没有耽误面试。

于是乔元又给男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不要过来了。

司机下车后就走进一家店铺,店铺内肃静无比,他走起路来,裤腿间的摩擦声沙沙作响,就连他的心跳声似乎都能在这屋子里形成回响。他穿过一扇屏风,坐在一张沙发上,在一台显示器上打开一张“失眠者契约”。尽管他知道,用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做交易,他会感到无比的惭愧和后怕,但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叫吴乃河,十二年前从偏远的乡村来到这个城市上大学,毕业后先后做过业务员、销售经理等。但他从小就喜欢车,小时候在村里见到一辆拖拉机他都欢喜得很,于是开车玩车成了他的梦想,不管车多大多小。不过在上大学那年,在父母的强迫下上了师范类大学,父母说师范类好就业,工作稳定。他不得不应了下来。虽然他报了物理学专业,但由于分数不够被调剂到市场营销专业。这更与他当时学机械与自动化专业的愿望相违背。

可现在,他更愿意找一个与车相关的工作,哪怕开车。于是在五年前,他瞒着父母做了司机。这五年,他觉得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都很善良。只要是他的乘客,不管什么身份,他都会诚恳地服务。吴乃河刚结婚半年,他白天在公司跑出租车,晚上用自己的车跑网约车。妻子在一家医院工作,两人挣三份钱,为的就是早日还清房贷车贷,和补偿他结婚时家里给花的钱。大概有一年多时间,他多次把乘客带到这个地方“买烟”,可总是内心一番挣扎后还是放弃了。

这次,他终于没有抵住这家店铺的好奇,说到底还是抵不住失眠带给他的折磨。很多个夜晚,妻子已经熟睡,他自己到阳台抽烟。一两点,有时两三点,但第二天还得上班,他只能硬挤住眼睛让自己进入睡眠。等到凌晨醒了,他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熟睡过,静躺的五六个小时,有时就像丢了一个盹。

吴乃河走出店铺时,乔元已不在车上。他开车驶出时,街道在车灯的行进中仿佛也在蠕动,那点光亮最终消失在街道口,店铺门楣上的牌匾几个小字微微闪动:失眠者当铺。它的色彩充满了诱惑。

……

自从那天下午贾钰真发现了《美丽世界》,她用了半晚上的时间,在图书馆一口气读完了全书的四分之一。

由于晚上是不能借书的,第二天一早,贾钰真又来到图书馆,她将那本书从书库带出拿到借阅柜台,里面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图书馆员。女图书馆员接过贾钰真递给她的那本书,扫了一下书后的条形码,她看了看电脑显示的内容,又翻开后面的出版页看盯了几眼,对贾钰真说,对不起同学,这本书可能是咱们学校两个校区去年合并时从旧校区搬过来的,目前没法查询到这本书的信息,可能是当时入库给遗漏了,按照规定是不能出借的。贾钰真“噢”了一声后,又说,谢谢!那我帮您把她送回原处吧!我知道它在什么位置。

在那之后的一周时间,贾钰真在图书馆完成自己“每日任务”后的第一件事,就要跑到那个书库,找到她藏起来的那本《美丽世界》,蹲在书库的角落里静静阅读。一周后,她完全读完了那本书。

那本书描写的是一个“叠加态”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未来人”和“现在人”同时存在。比如现在的我们和一分钟后的我们,包括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我们,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并且他们的状态相互干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种种行为会干预到未来时间的自己,未来时间的自己也会干遇到现在的我们。这样看,那个世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或者说,那里的时间是多维度的,它已经不止是像一个箭头存在于我们的空间,给我们指明一个生命的方向。它更像一个编程中的条件函数,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行为像一个条件,对应的也会有一个映射。

在那本书的世界中,主要讲述了一些失眠者的故事,他们每个人都承受着各种原因下造成的失眠痛苦,但他们随时可以到一个名为“失眠者当铺”的地方,用物质或者非物质换取他们地正常睡眠时间。

读完那本书的一天晚上,贾钰真从图书馆出来,路灯还亮着,她抱着一摞书一路小跑,被她裤腿带起的梧桐叶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起起落落,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无数双群追不舍的小脚。从这天起,贾钰真好久都没再去图书馆。那些时间里,她一直坐在自己床下的桌前学习自己考研的知识,但很多时候,她是在走神。那本书中的内容在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动画般浮现。包括每个失眠的夜里,她常常合衣坐起,在幽深的夜里望着从窗口外透出的那一点点亮光,回想那本书的内容。此刻,她更想要的是自己能拥有一个有质量的睡眠。 一日吃过晚饭,贾钰真坐在宿舍的书桌前,眼神显得迟滞,她手上的一支圆珠笔一圈一圈得转,每转一圈都磕在她拇指得关节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嘿!想啥呢真真。邓雅瑜突然从她贾钰真脑袋上拍了一下,贾钰真哆嗦了一下身子。

贾钰真长吁一口气说,啥也没。声音低沉,但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越来越没力气。她看着镜子里恐慌的自己,像是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阵心虚。

邓雅瑜转身离开丢下句,切——

哎,小鱼。贾钰真叫住她问,如果可以,用你特别珍爱的东西换取身体的健康,你愿意吗?她说出这句话时依然莫名得心虚,感到荒唐无比,说出后甚至有些后悔,这样无聊的问题怎么会出自她的口中。想想自己也不是那种整天和别人八卦喜欢胡想胡说的人。

什么?用我特别珍爱的东西?邓雅瑜先是感到吃惊他怎么会怎么问,然后犹豫了一下说,也可以啊,健康都没了,心爱的东西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过我还是会伤心的。说完故意扮出一副难过的表情,突然又站回到贾钰真身后说,真真,你想啥呢?你身体怎么了?说着从身后抱住贾钰真。

瞎说啥呢。贾钰真转身给了她一个白眼。

开玩笑的啦。好了,赶快学习吧,不要胡思乱想了。如果你觉得学习得太累了就适当放松自己,多睡睡觉。说完邓雅瑜从地上拎起一个盆笑着走出了宿舍。

多睡睡觉。贾钰真多想啊!她知道,成绩对于一个学生的重要,尤其是像她这样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自己上学不容易,父母供自己上学更不容易,作为家里的老大,一定要给把书读好,给弟弟妹妹做好这个榜样,给父母争口气,好让他们能在村里直起腰来。从上大学到现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特别是同学间的“明争暗斗”,让她恨不得赶快毕业离开这些纷争,但她想到进入社会后,可能又是另一种纷争。自己天生好看的脸蛋,会招人喜欢,也会招人觊觎,她宁愿更普通一点,但话又说回来,的确是因为她好看的脸蛋,在许多方面得到了与别人不同的待遇。

现在,贾钰真曾无数次幻想自己能够到达书中那个叠加态的世界,侧面打听一下未来的自己,说不定还能找到那家“失眠者当铺”,到时候,她会考虑拿出她心爱的首饰、口红等甚至她的成绩和荣誉作为交换睡眠时间的筹码。那样,真得就可以多睡睡觉了。

(三)

陆知返是1995年毕业于我们学校的,十年前被我们学校列为了知名校友。从那以后,我们学校每五年的校庆典礼以及每年的大型活动,基本都会邀请他返校参加。但他也不是每次都能如约参加。

去年我们学校两个旧校区合并,全部搬到新校区时,办了一个“新校区&新学期”开学庆典活动,当时也邀请了陆知返参加。可当活动进行到知名校友讲话时,工作人员才发现,主席台后一排坐席里并没有陆知返。着急忙慌的工作人员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我们院长,我们院长脸色突变,但他已经懒得说话,他马上拨打陆知返的电话。

我们院长给陆知返连续播了十多个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情急之下,院长只好让活动先跳过他的讲话。到了那天下午,陆知返才给我们院长回过来电话。当时我们院长一看是陆知返的来电,接起电话就说,知返啊,实在不好意思,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没及时提醒你过来,典礼上我只好让他们跳过了你的讲话。你如果准备了讲话稿,里面有什么指导性的内容,你直接告诉我,我们可以在学院播音,让大家学习你的讲话……

从接起电话,陆知返还没开一句口,我们院长就一通客套话,陆知返只好打断他的讲话,他说,胡院长,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失误。最近确实是太忙了。

陆知返从我们学校毕业后,考上了北京一所学校的硕士研究生,而且是跨考到了互联网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后,他又去了美国读博士。陆知返在国外获得博士学位后,就留在了美国,但仅仅留了两年。两年里他换过好几份工作,见识到了国外互联网惊人的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之后,他毅然决定回国。那时候,国内的互联网正出于融合阶段,正是新鲜技术和产业秩序孕育的好时机,这一局势,燃起了他创业的决心。

这行业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经过几年的挣扎,他的企业稳定存活了下来,并且陆续吞并了好几家同行企业,因此他成为了一名在国内小有盛名的青年企业家,在省内那就算是名列前茅了。在他创业初期,也多亏有一个贤内助一样的女朋友包蓉,现在是他的妻子。二十年跌宕起伏,他现在的企业有多大价值不说,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包蓉的功劳,能在事业有所成就之外还得到了这么一位妻子,他认为这是最大的成功。包蓉就像他生命里的一颗福星,在他正需要支持和陪伴时突然降临,他常常对妻子这样感慨。现在他回想起那些事情,一种十分充实的满足感依然会刺激到他全身的每一处神经。

但现在,陆知返豪华的别墅在白天就窗帘紧闭。室内常常开着暖光灯,尽管不是很明亮,但气氛毫不沉重,反而有一种浪漫和温馨,这都是高档装修的效果。一日,陆知返躺着二层客厅沙发上,包蓉披着还未干透的长发朝他走来,她说,咱们到国外跑一跑吧。国外医疗条件,设备也更先进,说不定你这个症状就是个小毛病,查一查就知道病因了呢。陆知返回答她,再等等吧,等把这些药吃完看看效果。这两年在国内寻遍了名医,接受了那么多的治疗方法,也不见得有效果,花销倒不少。妻子反驳他说,说的哪里话,就算花销再大身体也是第一位呀!放到二十年前,你也不是一无所有。就算现在咱们花光所有积蓄,卖了房子车子,只要你身体有了保证,咱们哪怕再奋斗十年呢!听完这话,陆知返才点了点头。

近两年,陆知返感觉自己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他似乎不能见太长时间阳光。因此现在,他很少到户外,就连日常办公,也转移到了线上。就算他一定要到户外,也必须带一副墨镜。若是他见得阳光时间长了,身体就会出现奇怪的症状,他会感到眩晕。像身体被倒悬在空中,大脑变得混沌,然后开始出现各种幻觉。而且会经常出现一个男子。他看不清楚那个男子的面容,但能感觉到那个男子的经历与他自己的经历奇妙般得相似。每次那些画面出现,他就像是又经历了一遍,那是一种十分逼真得感觉。还有一些幻觉,虽然那个男子出轨的经历在他的幻觉中模模糊糊似有似无,但有时候他又会觉得幻觉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因为那个男子的某些细节习惯像极了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会感到无比羞愧,他将无法面对他的妻子。陆知返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在他心里,他的妻子多么爱他,他明镜似的,但凡是稍微有些感恩心的人,断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这些幻觉看似有趣,就像做梦或者看电影一样,但也很危险。一次驾车中,陆知返因为突然出现眩晕,撞上了路旁的电线杆。幸好他那款车安全措施做得好,报废了车,陆知返只受了一些皮外伤。那次后,陆知返就再也不敢再开车了,他一坐上驾驶位置就会想起那件事,这成了他心里一块无法碰触的阴影,然后他雇了一位司机。

不过,陆知返刚开始出现这种症状时并没有太在意,以为是劳累过度或者贫血导致的虚弱,于是上一医院进行了体检,但并没有查出什么,陆知返就更不在意了。后来才发现,只要他见得阳光时间长一点,就会出现那样的症状,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为此,妻子随他跑遍了全国的知名医院,寻遍名医,接受了各种治疗方式,但效果甚微。最重要的是,哪里都查不出他的病因。这在许多名医那里是史无前例地,医生没办法,只能是根据他的描述进行推测,给出一些对身体没有太大伤害的治疗方式,比如按摩、针灸等物理疗法,后来在他与妻子的再三商量下才决定准备使用药物治疗,但医生听后坚决反对,因为在不确定病因的前提下贸然用药本身就是不科学的,另外医生也害怕承担责任。这事在他妻子的恳求下医生才给他开了方子,不过也并非处方药,都是些类似安神补脑的保健药。

在陆志远到处求医问药间后的一天,包蓉从朋友圈看到有人推荐了一位“观根大师”。那位微信好友正式包蓉的大学同学,现在嫁给了一名律师,过得日子也并不比包蓉差,朋友圈发得大多是今天去了哪家美容院,明天用了哪个名牌化妆皮品。她突然发出这么一条朋友圈确实让包蓉感到好奇,于是包蓉就和她打听了关于这位大师的事情。那位大学同学告诉包蓉,这位大师号号称能够“开眼”,“开眼”后他可以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观人鬼、辨妖魔,还可以引“太白”上身,念咒降妖、施法驱魔。包蓉听到这话就不想再听了,她觉得这指定是一位江湖骗子,还在微信上劝那位同学别再继续上当了。

但那位同学又打过电话来,她对包蓉讲,前段时间她们家里最近“不太平”,先是家里的一直五千元的宠物猫无故摔死在楼下,后来是她老公开车出门撞到了人。她还说她最近右眼皮总跳,担心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准备把大师请到她家,让大师亲自给“观一观”。她告诉包蓉,她也是在前段时间出了那些事后,在朋友圈看到有人推荐这位大师的,她向朋友要了这位大师的联系方式后,把家里出现的情况和大师讲了一遍。大师说,你这可能是有人给家里带进了“祸根”,有“小人儿”捉弄。刚开始她也不信,但大师准确地“观”出了她家住什么方位、家里有几口人、家人的工作和身体情况等一系列看似隐私的信息。于是她按给大师的规矩,先支付了五千元定金,一天后,大师给她家观处了“祸根”所在,大师问她是不是有“带血”的人去过家里,她想到确实有一位打过胎的朋友去过她家。大师说,就是这个“带血”的人给带进的“小人”。大师给她推荐了一家宝器,说是能镇宅辟邪,于是她又花了五千元买了这件宝器,回家后她按照大师所说,放在了进门正对的位置,并且在宝器后的窗户旁反放了一面镜子,用来“吸阳”。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家确实没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那段时间她老公的工作也很顺利。

包蓉听后稍微心里有些被说动的感觉,她想到自己乡下老家的人们遇到一些突如其来伤病意外,就会去找村里的一位老先生给算一算,别看只是简单地在这儿烧份儿纸,在那儿供点儿米,有时候这东西还真灵验。于是包蓉向那位大学同学要到大师的联系方式,她向大师介绍了陆知返的情况后,大师说她家这个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当面和她说。 联系上大师的第二天,包蓉就按照大师给的地址到去到了大师的办公场地。大师的办公场地隐匿在一个靠近机场的城中村中,包蓉一边驾车一边导航,七拐八拐地寻了一个小时,终于寻到大师办公的地方。那个地方在城中村的最深处的一条窄巷子里,背靠机场和一片空地,虽然是那座城中村的边缘,但只有从城中村正面进入。包蓉把车停在巷子口,步行进入那条只有两米宽的小巷子,中间还穿过一座像是每人居住的院子,终于看到一面照壁上写一行油漆字“寻找观大师请进院”。包蓉按照这个提示转进入院子,院里不算大,里面有一座有着翻修痕迹的砖结构二层小楼。这时从一楼出来一位男子,包蓉问,您是观根大师吗?那位男子说大师在正在二楼“开眼”,让他进楼等候。那位男子将包蓉引进楼里的一间客厅,包蓉对她说她已经预约了大师。那位男子随后拿出一张表格让她登记一下信息,其中包括她和陆知返的年龄、工作等,就在她还没有完全填写完毕时,那位男子接了一个电话,男子挂掉电话后对包蓉说,大师现在已经闲下来了,让她现在上去。包蓉填完那张表格后就独自上了楼,那位男子也走入了一楼的一间办公室。

大师是一位中年男子,板寸发型,架着一副眼镜,留有一戳胡须,他端坐在一张办公桌前等候包蓉。包蓉前门进入后,看到这间办公室三面墙壁上布满了有关“阴阳五行”“太极八卦”的挂画,在大师身后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排锦旗。大师招呼包蓉坐在他对面,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眼。包蓉还没说话开口,大师就准确的“观”出了包蓉的家庭情况。在这之前,除了刚刚填写过那张登记表,包蓉并没有把这些信息告诉大师。于是包蓉详细地陆知返的情况和大师说了一遍,大师开始分析起其中的原因。大师问包蓉,是不是还没有子女?包蓉故意回答,有了。大师笑了笑说,缘主,不必试探。包蓉一时感到尴尬,连忙问,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家丈夫出现那样的症状呢?大师告诉她,这个情况正是没有子女,宅中气浊而致,气浊攻脑,因此扰乱神志,正需要子女的“清灵之气”来中正平和。

包蓉听后一想,她和陆知返结婚已经快十年了,他们也都四十出头了,一直没有要孩子。不过其间,包蓉也有过要孩子的想法,但都被陆知返以工作太忙拒绝了,包蓉也理解他的想法,这事就一拖再拖。慢慢地,他们要孩子的想法也就淡了。可要孩子也不是说要就要上的,说生就生下的,包蓉问大师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大师说有,可以先用“宝器”来代。于是大师向包蓉介绍了一款“金花夫人”琉璃像和一款“双子”白玉像,说是可以“补清灵之气,添身中之喜”。大师说现在交三万六千元就可以预定这两件法器,然后他“做法”三天,三天后的中午让包蓉来请法器。

包蓉犹豫一下后,她说现在没带这么多现金。大师马上从身前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台poss机,又对包蓉提了一嘴像她丈夫这种情况不及时解决的后果。于是包蓉决定先用这两件法器试着,然后再和陆知返慢慢商量要孩子的事。三天后,包蓉按约来请两件法器,大师安顿她,将“金花夫人”放于卧室高处,让“金花夫人”俯瞰床头,助夫妻之事,将“双子”放于客厅低处,让“双子”扫视人脚,清污浊之气。

在此之前,包蓉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陆知返,她准备给他一个惊喜,趁他心头一乐,还可以商量一下要孩子的事。包蓉将两件法器请回家的那天下午,她一进门,陆知返见她提了两个精致的盒子,于是亲切地问候她,买什么衣服了?包蓉回答他,不是衣服。并且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陆知返,陆知返听后脸色突变,怎么能这么愚昧呢?他在心里责怨了包蓉一万句,但嘴上懒得说出。包蓉失望地说,这不都为你好?还拉起了脸色。陆知返看了包蓉一眼,丢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帕莎墨镜,戴上出了门。

(四)

那天正是周末,陆知返出门后联系到他的助理小贾,约她到一家主题咖啡厅。小贾是一位刚毕业一年的硕士生。当初小贾把简历投递到他们公司,陆知返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女孩。面试后,果然发现没让陆知返失望,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是,小贾不仅有学历、会表达,而且还身材好、高颜值。在陆知返看来,她本人要比简历照片漂亮一百倍。实习了一段时间后,她几乎能讨得全部门人的欢喜。后来陆知返干脆让她做了自己的助理,渐渐的,工作之外他们也常聊一些生活小事,虽然在年龄上他们相差有十多岁,但并不影响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一下午,陆知返和小贾都在咖啡厅聊他们共同钟爱的侦探剧,从国产侦探剧、港澳侦探剧到日韩侦探、欧美侦探剧,他们几乎把国内外烧脑的侦探剧梳理了一遍,什么《刑警队长》、《沉默的证人》、《弗雪小姐》《相棒》《火线》等等,很快天就黑了下来。两人又找到一家网红西餐厅去吃晚饭,饭桌上陆知返和小贾提到了自己失眠的事情,小贾惊奇地说,大陆哥您也失眠呀?没等陆知返回答,她又说,我也失眠,尤其晚上做文案到比较晚的时候,明明身体很疲惫,可躺在床上就是就是合不上眼,大脑似乎仍在活跃地工作,根本没法儿睡着。路陆知返笑了一下说,那以后就少给你安排些工作,你还年轻,身体第一。小贾接话说,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上大学那会儿我就这样。况且,我还得努力工作,赚更多的钱才能买房子,然后把母亲接到市里来生活,毕竟我父母就我一个女儿,他们可全指着我呢!

两人顺着失眠这个话题又聊了很久,其中沉默的几分钟,陆知返自言自语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该多好……他尽管是在对自己说,可还是被小贾听到了,便问道,大陆哥,你说什么呢?什么地方?陆知返告诉她,是他曾在一本书里读到的。小贾追问,什么书呢? 一本科幻小说,书中那个世界是一个状态叠加的世界,神奇得很。

哦?状态叠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小贾突然感到好奇。

里面说,在那个世界,就拿我做比喻吧,就是说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过去的我的行为可以干预到现在的我,我现在的行为也可以干预到过去的我。听上去很有趣吧!

确实有趣,真神奇。小贾抬头思考了一下他刚刚讲的话,又问,那如果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相遇,会发生什么呢?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他们相互干预,恰恰可以避开这个事情发生。不过,按照书中的说法,现在的我是可以与过去的或者未来的其他人相遇的。不过,就算遇到了,我也不能确认那个人到底是属于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依然会把他当做现在人。

小贾和他开玩笑说,说不定我眼前的你就来自过去或者未来呢!说着嗤嗤笑了起来,陆知返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忽然又想到陆知返刚刚提到的那个地方,又问陆知返,那你说的那个地方是? 哦,对!那是一家可以治疗失眠的地方。

一家医院?

不是医院,是当铺。

当铺?小贾表示很不理解。

是的,在那里人们可以通过当掉自己的东西,来换取正常的睡眠呢。

这家当铺是谁开的呢?

书中没说。可能是未来人吧。陆知返回答完又暗笑了起来。

在餐厅柔和的灯光和应景的音乐中,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轻松,陆知返的目光从手中的高脚杯逐渐转移到小贾的脸上,他看到她白净的脸庞上,在半杯白葡萄酒的催生下泛出粉红。他盯着那张脸,像盯着一只靶子,此刻,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无数支情欲的箭矢,随时要从他秘密的心弦滑出。小贾手里拨弄着盘子里的一只刀子,刀柄上反射着一些斑斑驳驳的光线,被摩擦的盘子中,几声不顺耳的声音划进陆知返的耳朵。陆知返伸出一只手,向小贾拨弄刀子的那只手寻去,他说,你手背上这是块胎记吧?小贾见到他寻来的那只手,迅速放下手中的刀子,用另一只手摩挲着那颗痣,并把两只手缩回至胸前,她说,不是胎记,是小时候受伤留下的疤痕。陆知返冷笑一下,尽可能自然地将那只手缩回,拿起杯子饮了一口酒说,这酒不错。小贾没有说话,垂下了头。这时候,陆知返也垂下头看着那半杯酒。

两人沉默了两分钟时间,可这两分钟,在陆知返心中像过了两个小时。他举杯一口喝下那半杯酒,对小贾说,小贾,从你三年前进公司那会儿我就一直很看好你,这一年来,你真是公司里的福星,也是我的福星。

说着,陆知返起身正往小贾那边坐去。小贾见他过来,马上站起身来。陆知返像是没看到她的动作似的,继续说,今晚一起上你那儿……

大陆哥,你误会了。小贾打断他的话。她说,谢谢您一直对我的照顾,我一直很信任也很欣赏您,把您当作我的榜样和最好的朋友。不过我也没多高要求,就是想趁年轻多赚点钱买房子,把母亲接来照顾她,从我十二岁那年,母亲一个人靠在街边卖早餐把我养大,供我上大学,读研究生,我亏欠她的太多。说到这里,陆知返抬头看到站在他身旁的小贾在拭眼角的泪,这时候,她脸上酒气中的粉红刚刚散去,两个眼眶又变得红嘟嘟的。

第二天,陆知返在他的邮箱里看到一封小贾的辞职信,他查看这封信的时候,包蓉也在他身边。包蓉知道小贾在公司一直干得都很好,于是问陆知返她为什么突然辞职了。陆知返犹豫了一会,还是将事情的坦诚地告诉了包蓉。包蓉听后尽管产生了一些情绪,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她平静地对陆知返回忆起当初陪他一起创业时的那些小事。她和陆知返并坐在沙发上,足足说了有两个小时,陆知返听着,像是把他们在一起的十多年又重新过了一遍。

一个月后,包蓉接到了给她推荐大师的那位大学同学的电话,电话那边一边哭泣,一遍诉说着自己被那位大师骗了八万多元钱的事情。并且还说,那位大师被举报后就潜逃出国了,不能捉拿归案,被骗的钱就没办法再拿到,只能自认倒霉。

包蓉将这事儿告诉了陆知返后,陆知返说,没关系,折的钱也不算太多,就当破财消灾了。

后来网上曝光出那位大师的骗人手段,首先他们有一支“专业”的团队,其中有专门负责收集信息部门,并且他们专盯一些阔太太。负责收集信息的人会在各大知名美容院、美甲店、服装店、美发店安排“眼线”,记录那些阔太太平常的行踪和花销。另外,那些店里的工作人员也有他们的团伙,他们在给阔太太们服务的同时,就会和她们闲聊,旁敲侧击地打听阔太太们家里的情况,比如家里都有什么人、多大年龄、做什么工作、家住哪片地方等。等和阔太太们聊熟,他们就主动索要微信,日常和阔太太们聊天谈心,等阔太太们谈到自己家里有什么难处,他们就“乘胜追击”,宣传他们的“法器”和“大师”。而且,观根大师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这个诈骗组织中直接与受骗者见面时的人的一个代号。

他们收集到的信息最后会汇总给另一个部门,这个部门的人专门负责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对这些阔太太身价进行评估,以便于到时候按照受骗者的身价索要不同的费用。也就是说受骗者的身价越高,受骗就越深,财产损失就越大。所有信息最后都会传递到大师那里,大师有了那些信息,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说是“开眼”观出来的。如果有人约见大师,大师就需要提前根据受骗者的信息进行“备课”,他们对受骗者说的那些看似头头是道的分析词,也都是提前背好的一些断章取义的内容。

陆知返看到这个报道后,对包蓉感慨,越有钱越惜命啊!包蓉回他说,谁不是呢!还是相信科学吧。随后包蓉从口袋掏出一张凭证,陆知返接过那张纸,才知道包蓉把去年在结婚纪念日他送她的那辆保时捷卖掉了。包蓉坚持要陪他到国外查病,陆知返这下才答应了。就在那晚陆志远,夜间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包蓉陪他去国外找到一位专家。那位专家告诉他,他这种病的根源正是熬夜和失眠。当一个人经常熬夜,难免会出现失眠,如果不加以节制,失眠就成了习惯性的。久而久之,即使他不再熬夜,也很难拥有正常的睡眠。专家说,一旦长时间违背大脑正常的作休,本身就是对大脑的耗损,而且这种耗损是不可逆的,并且最可怕的是,人的大脑会出现错误判断,它会将这种不正常的用脑行为默认为是正常的,并在此错误的命令下习惯性执行。这样的话,大脑正常运作时常常为晚上,在白天,大脑反而正处于休息状态。当白天眼睛直接接受比较强的太阳光线时,大脑不能对这种异常的刺激做出相应的判断,于是就会像神经错乱一样,那时候大脑里储存过的记忆或者想法,就会无秩序的显现出来,也就是幻觉。

陆知返听到这里,反思起自己从创业到事业有成,一直都很拼。就算近几年,公司情况可以说已经如日中天了,他反而更放心不下,很多事他还是亲自把关,熬夜工作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专家还告诉他,像他这样的病症在国外也出现过。听到这句话陆知返把耳朵往专家脸前凑。专家又说患这种病的那些人的生命最多也就延续了五年,那些病人一部分是因为病症发作时意外身亡,比如他们会把阳台的窗口当作门径直走进去;或者是正在开车突然发病,撞向了路边的电线杆;还有人把枪支当作电吹风机,对着自己的脑袋一顿操作……另一部分人是死于这种病的并发症,由于他们害怕见到阳光,大多一直待在室内,以至于他们体内的维生素D就严重不足,然后死于抽搐、软骨病……

陆知返的耳朵突然像被灌进一股开水,猛地一个激灵,然后醒来了。

(五)

在我们学校的各种庆典活动上,每年受邀参加的校友,都是当今社会各界的精英和知名人士,其中有官员、企业家,有文化学者、设计师,还有成名作家和诗人。2000年从我们学校毕业的李先石,如今也是一位作家。能受邀参加我们学校参加的活动,一直是他的一个愿望,这对他来说,是出人头地的机会,是找回尊严的机会。但他这个愿望,至今也没有实现。因为他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业余小作家,没有成功发表过一篇作品,也没有获得过一次有影响力的文学奖。在作家圈,他就是一个不被认可的码字自慰者。甚至,连他妻子武慧潇也这么觉得。

武慧潇曾经是在我们学校工作的一位心理医生,当初她再三提意,让李先石辞掉他广告公司的工作,来我们学校做教师。她对李先石说,大学教师最好当了,一周也就那么几节课,又不像中学小学教师那样得管着学生,大学教师就是你在上面讲自己的,学生在下面玩自己的,你把PPT念完,一节课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等学期末,根据学生平常的到课情况随便打一打成绩,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加上暑假寒假和不上课的时间,你还有大量的时间搞写作。而且大学教师的工资也不低,这不是一举三得的是嘛!听到这话,李先石总是反驳说,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样的大学教师,那根本就不是在教书育人,就是一群混日子的!再说了,我也是从那里毕业的,学校每年举办活动都没想到我一次。人家瞧不上我,我还有什么必要舔着脸回去。

就这样,武慧潇每劝他一次,他们就要吵一架。

直到2010年,李先石历时三年,终于完成了他首部长篇科幻小说《美丽世界》。在那个小说中,他构建了一个“叠加态”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过去人”“现在人”和“未来人”同时存在,相互干预。那个世界里的人们,不存在被轻视或者打击,他们的任何缺陷,都可以通过科幻的手段自我改变,然后无拘无束地做他们认为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的事情。他们可以通过“回忆小屋”找回遗忘的记忆,可以通过“易性格室”改善自己的性格,可以通过“尊严吧”找回自己的尊严,还可以通过“失眠者当铺”换取自己的正常睡眠时间。

当时李先石十分满意这部作品,他决定出版这部小说。试图以这部作品“杀”进作家圈,获得认可和尊重。为此,他跑遍了市里所有出版社,但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给他出版。他又跑了好几趟省作协,他知道那里每年有给作家公费出书的项目,可他连省作协会员都不是,这事儿根本轮不到他。无奈之下,他只好决定自费出版那部小说,当武慧潇得知他这个想法时,坚决表示反对,并质问他,要我还是要书?李先石说,都要。武慧潇掷地有声地说,不——可——能!实际上,李先石告诉武慧潇这个事情时,他已经和出版社签了合同,交了定金。将近半年后,他的《美丽世界》终于出版了,这本书花费的三万多元钱,是李先石偷偷从他们准备买房的积蓄中拿出的。武慧潇知道这件事后,气愤地抄了李先石的书房,并扬言要和他离婚,但李先石一直没同意和她办离婚手续。

不过从那会起,武慧潇就离开了李先石,并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李先石联系不上了武慧潇,又不愿来我们学校找她,还是在一位朋友的帮忙答应下,他才知道武慧潇已经辞掉了她在我们学校的工作。李先石只好联系了武慧潇的家人,她这才知道武慧潇出国学习了,不过她没有和家人说他们要吵架闹离婚的事。李先石不知道武慧潇是真的出国学习了,还是故意和家人这样说来躲他,他也不能和那边说他们闹矛盾离婚的事。那边问他,武慧潇出国你不知道?他只好回答,知道知道,我怕您二老不知道。

半年后,李先石拿到了五百本已经出版的《美丽世界》,它将那些书搬进他狭小的书房里,摆在书架上、摞在在桌上,将小小的书房装饰得像个丰收的梁仓,可这时她的心里,依然感到空落落的。

后来,李先石把那些书相继送给省作协领导,送给省内知名作家,送给他身边写作的朋友。最后,他准备捐给了我们学校一些书,那时候我们学校还在市里的老校区。他本想,我们学校会给他办一个捐书仪式,那样他就可以风风光光地返校。可就在他去捐书的那天,和他联系的是一个图书管的副主任,他走到校门口时,并没有任何人接他,他再走进图书馆后,也看不到有关捐书的任何布置,横幅或者海报都没有。他打电话联系那位副主任,那人让他到二楼一间办公室办捐赠手续,他上了二楼,寻到那件办公室。那间办公室没有关门,他敲了几下门框,听到有人说了一声“请进”。李先石进入那间办公室后,一股浓烈的烟味扑上他的全身,他看到正对门的一张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他们正抽着烟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他问道,哪位是白副主任?其中一位男子用眼色指向里面的一张办公桌,他走进那张办公桌,桌前一位中年女子正起身去倒水,李先石向她打了一身招呼,做了自我介绍,并问,您就是白副主任吧。那位中年女子说,是,你是来捐书的吧。她说这句话是正走向一台饮水机,然后又回到办公桌前。李先石看到她桌上放了一台平板电脑,正播放着一部电视剧。她问李先石,捐几本?李先石手上提了二十本《美丽世界》,他却说,捐五本。然后他从手里的袋子拿出五本放在那张办公桌上,那位白副主任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袋子。接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证书,照着桌上的书,在上面写下了李先石的名字,对他说,好了,拿着这个到对面办公室盖章。说着,那位副主任抱起了平板电脑。

李先石往出走的时候,两位男子依然在嘻嘻哈哈,他还听到,那位白副主任那里传出几声抽搐似的笑。他越听。越像是一种对他的鄙薄和嘲讽。他觉得这太不像是他来捐书,倒像是来求人办事。他越想,心里越感到憋屈。因此,走出那间办公室后,李先石并没有去对面那间办公室盖章,下楼的时候,他顺手将那张证书扔进了楼道拐角的垃圾桶,并且是撕到零碎后扔的。

最让李先石失望的是,《美丽世界》的出版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改变他的生活。十年来,作家圈依然不认可他是一名真正的作家,我们学校每年的活动依然没有邀请过他一次,妻子武慧潇依然杳无音讯。但李先石一直像一只挣扎于浅水洼的鱼,从来没放弃对大海的渴望,他一直在积蓄先游向一条河的力量。

如今,他依然白天去公司做文案,晚上伏案写作。每月靠三千元的收入,居住、吃饭、和买书。可他这样日夜对自己身体的消耗,让他明显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尤其是经常性失眠这个事情,有时候让他很怀疑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他常常在夜晚仰靠在椅子上椅子,按动打火机,看一股幽蓝的火柱喷起,然后点燃一支香烟。烟雾从他的两个鼻孔和嘴巴同时冒出,从他的面前上升到头顶,和他黑中杂白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最后被这深夜的幽暗所吞噬。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幻想这个世界真的是他在《美丽世界》中写到的那样,他在那里获得地位和爱情,获得完美的睡眠……

一天夜里,李先石浏览贴吧,翻到一个名为“失眠者当铺”的帖子。他在想,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想象力平庸,连取一个名字都会和别人“撞车”?然后他点进那个贴子,楼主“当初的我”的帖子是这样的:现在存在一个地方能够用物质或者非物质换取正常的睡眠,有人愿意吗?他感到哭笑不得,难不成这个楼主是看过《美丽世界》那本书?他开始往下翻人们的跟帖,他发现议论这件事情的人还真不少。并且这些人都是失眠者,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其中有大学生,有公务员,有白领,有企业家,有家庭主妇,甚至还有小学生和军人。这个贴吧居然成了他们唯一能够放松心灵的地方,类似一座现代城市的精神后花园。他们白天工作,晚上遇到失眠时就在这里跟帖,谈论自己的生活压力和失眠经历,相互安慰,相互鼓励。他们互相想办法,恢复自己正常的睡眠。

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他追看这个贴子没几天,参与发帖的人就翻了几十倍。他看到居然有这么多人也在承受失眠的痛苦,为此他感到自己没那么孤单了,这也许正是这些人能聚到一起的原因。但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觉得,一方面科技打造了一个便捷高效的社会,娱乐又丰富了这个社会。另一方面,羊毛出在羊身上,说到底,这都是社会上不同角色的工作者的集体功劳。人们享受在这个世界的美好的同时,也必须承受一些无法预料的结果,这正说明了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后来李先石联系到了这个贴吧的楼主,那正是陆知返。他没想到,这样一位知名企业家,生活过得肯定比普通人强一百倍,竟然也会失眠。同样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样一位身价上百万的人,还可以和很多普通人交流到一起。并且在他们的私聊中,李先石也没见得他摆什么架子,也许是出于校友关系,他们很快就熟悉起来,像知心朋友一样。也的确是知心朋友,因为他们聊得更多的,是有关失眠的事情。

就在他们认识的那天,陆知返刚刚和妻子包蓉从国外回来没几天。他告诉李先石,他找到的那个专家,是一位催眠师,他在那里接受是心理疗法,而且确实有效。李先石听后感到不错,既然有效,他也很希望能接受心理疗法。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昆困难就在于需要出国,再加上治疗费用,他怎么能承担得起。想想还是算了。

随后陆知返又告诉他,下个疗程他在国内做。李先石问,国内也有这方面专家?陆知返回答,目前还没有。不过还有一位专家,她在给我治疗的那位专家那里已经学习了十年,不久后就会回国创造先例。

回到哪里?他马上问陆知返,这时他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就在这儿。

就在这儿。李先石和陆知返确认了一遍,又在自己心里确认了一遍。这时的李先石,就像自己小说里的人物获得了自我拯救般的轻松。于是他和陆知返约好了时间,到时候两人一起去找那位即将回国的专家。

(六)

连贾钰真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挺到了考研笔试那天。很多次,因为失眠原因,她都觉得自己挺不到了,她觉得她随时会倒在某一道练习题上。但她还是在反复的失眠与自我克制中挺到了。 其间,她也在我们学校唯一一家药店看过几次医生,而且那个药店只有一位医生。那位医生每次没等到贾钰真描述完她的症状,就开始给贾钰真身前那个玻璃柜台上垒药盒。他总是对贾钰真说吃这个还得配那个,然后再吃个这个,诸如此类一些听起来很专业的话。每次贾钰真看着那三四盒药,心里既难受又无奈。尽管每次要花上百元,可既然来找医生,也只好听医生的。但贾钰真在是吃了几次那位医生开的药后,并没觉得这药很有效,这让贾钰真觉得,这位医生就是个光买药不治病的骗子。因此,她后来就不去找那位医生了。

贾钰真很庆幸自己终于熬到了头,她也有些为那些没有熬过来的人感到可惜,甚至可怜。从备考开始到笔试结束,她见了太多人半途而废,就算在马上要笔试的前几日,也会有人放弃。笔试结束后,她感慨道,这考研真的像是一场长跑比赛,比赛前,大家的起点和体力都差不多,可这个过程,比的就是毅力和耐心。哪怕你有一万次想要放弃的想法,也要在那个边缘及时把自己拉回来,否则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笔试后的寒假,贾钰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去了天津的一家电子厂打工。笔试成绩就是在她打工期间出来的,她的成绩也过了国家线,这让贾钰真又放松了许多。可是,一段时间过去了,别人陆续接到了复试通知,而她迟迟没有收到,于是她开始急了。她想到自己的成绩距离她报考的那家学校往年的分数线略低一点,她更心慌了。她觉得自己和这所学校无缘了,但她没敢和家人说,她只有自己另想办法。这时贾钰真想到,应该去打听一下北京那所调剂院校的情况,正好北京和天津也不远,也有同学在那边,于是她决定亲自去一趟北京。

可就在贾钰真从北京站下火车时,突然又接到了省城那所院校的复试通知。这时,她眼里的两眶泪瞬间直流。这两眶泪,她忍了一年多,她再也忍不住了,包括走出考场的那天她就想哭,她忍住了,她觉得那时如果没忍住哭了出来,如果考不过的话眼泪就白流了,直到现在,她的眼泪终于没有白流。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面对备考的压力,想一想自己备考过程中多少夜里失眠甚至幻觉,面对种种压力带来的焦虑感、孤独无助感,她对这两眶感到值得的眼泪的等待和忍受,太不容易了。

他挂掉电话,往口袋里塞手机时,却一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铁轨!这时她失去了与所有人的联系,并且,她卡里的钱根本不够买一部手机。她只好借了火车站一位环卫工人的手机,在犹豫了一下该先联系谁后,她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家人。

贾钰真她妈正在村里打麻将,听贾钰真说她接到通知这一消息时也是忍了两行泪的,她没说话,一路跑着奔向镇上她家的馒头铺去。一进铺子,贾钰真她妈的两行泪齐刷刷地流了下来,并呜咽着对贾老七说,真真——接到通——知了——

出息!贾老七说了贾钰真她妈一嘴,夺过手机说,真真,没事,你妈是太高兴了。贾老七说接到通知就好,并询问她现在在哪。贾钰真只好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贾老七,包括她丢手机的事。贾老七听后对她讲,现在爸就给你去打钱,完了先买手机。挂了电话,贾老七马上去找邻居店铺凑了三千元现金,然后奔向了信用社。

那天开始,村里人便开始传贾老七那个大闺女考上了研究生。村里人哪里懂得什么是研究生,硕士研究生是研究生,博士研究生也是研究生,也不懂什么笔试和面试,反正村里人普遍认为上完大学就该考研究生了,接到通知就意味着考上了。在他们村,考上本科的都没有几个,但凡是谁家孩子考上了本科,村里人都会议论好几天,当初贾钰真靠上本科时,虽然是一个达本科线就可以上的普通二本,村里人就开始对贾老七一家刮目相看,说他养了个好闺女。现在人们又在议论贾老七一家供出了研究生,这让贾老七一家在村里不但直起了腰,贾老七还因此像出国的馒头一样膨胀了起来。

等到三月份开学,贾钰真去了学校,她的同学们就陆续知道了她过了线的消息。当时最先是她们宿舍的人知道的,然后全传到了全班,再然后传到了全系。像她这样曾被我们系男生口评为系花,关注她的人自然不少,现在又传出了她过了初试的消息,又在我们系红了一把。不管是当面还是背面,同学们都夸她很用功,现在实至名归。当面的话同学们还会说几句恭喜之类的话,以前想走近她的那些男生,包括学弟学长们也借着这个机会上前搭讪她几句。要知道,大学里的男生“物色”女生首先是看长相,他们会在班里、全系、全校一步一步物色长得好看的,大众审美无非是看脸蛋、看身材、看妆容,实际上但凡有点“底子”的女生,稍微拾掇拾掇就是男生们口中的美女。像贾钰真这样的,确实是“底子”好,又会拾掇自己,那当然是众多男生的女神。

也幸好是她考上了,也确实是应该的,她考研那可是下的实实在的功夫。在我们系,有几个没过初试的女生,尽管从她们口中问不出成绩,但大家从她们的日常情绪就可以看出是个“溺水者”。再加上你这几个女生平常平常也打扮的一副“社会姐”模样,这时候她们的同学会觉得这样的人考不上也正常,可每人敢把这话当面说出来。

到了三月中旬,贾钰真完成了复试,就在复试回去的当天晚上,她一直在回忆白天考官提问她的问题,她担心复试过不了那就太遗憾了,继而她又想如果真的是万一没考上,到时候她的同学怎么看她,那是在太丢人了。就算不在乎这些,那要不要“二战”?家里会不会支持?一连串的担心和忧虑像无数条找不到头的丝线,横七竖八的缠绕着她敏弱的神经。一直到夜里两点多,贾钰真感到眼睛有些乏困,她开始尝试硬合住眼睛,试图进入睡眠,但是大脑是一种既清醒混浊的奇怪感觉,让她难以入睡。

这时贾钰真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奇怪的名字,她感到熟悉,她想这绝不是简单地无中生有,这个信息可能是提醒她什么。她闭眼在大脑里回忆,失眠者当铺,对,是图书馆那本书里见到过这个名字。确实是因为距离看到那本书有一年时间了,再加上她刚考研结束,脑子里都是那些知识点,半年前的事情没记得几件,唯独这件事,她肯定是不会忘记的。她想起有这么一回事,脑子更清醒了。以前几乎没有时间去认真了解那本书,只是那里的故事让她感到有趣,正好这段时间在学校也没什么太忙的事情,既然想起来了,干脆就了解个明白。这股子劲儿倒是和她考研时没多大出入。随着她仔细地回忆,那本书中的故事一点点清晰起来,布满她脑中的神经,他发现故事的线索越来越多,人物关系越来越复杂,逻辑奇怪,情节荒诞,但通过假设和推断,其中还真有一些道理。她干脆披了件下床,点亮她的小夜灯,拿出了一张A4纸和一支铅笔,画起了人物关系图,并对人物行了分析,将一些明显的线索标注出来。一盏橙黄的小夜灯下,她的表情严肃,手中的铅笔转动着,她身后的空墙和地板上,折叠着她上身的影子,她轻轻一个动作,那条折线就变换了位置。此时的她,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学财务的,倒像一个侦探,企图解密一名高智商者设定的圈局。

第二天上午七点五十分,还没等到我们图书馆开门,贾钰真已经到达图书馆门口。十多分钟后,她等到门卫从里面开了门,直接奔向二楼,走进那个自己曾经藏书的书库。进门之前她还担心到这都一年多了,那本书不会被当做废书处理了吧,又或是被其他人发现又藏到了其他地方。她向自己藏书的那个书架走去,在书架的最低处的角落里开始翻找。事情果然像她想的那样,那本书已经不见了。贾钰真虽然有些失落了,但她还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接着她又把那个书库的所有书架都翻了一遍,包括最上面够不到的那一层,她踩着凳子立脚尖在上面翻,就差扒上去了。一阵折腾后,她依然没有见到那本书,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办法,她总不可能把所有书库都翻一遍。

这下她死心了。

这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常常回忆起那本书中的内容。反倒是这段时间在学校没有什么太紧张的事情,她又频繁地出现了失眠。时间就像一条小蛇,感受它的蠕动往往是在春季,而且越来越快,所能见到的也越缤纷,慢慢进去了夏季,贾钰真就总感觉自己脚后跟有一条小蛇,时不时戳痒她的后脚跟,这种痒会直上脑神经使她遭受失眠之苦,又有时变换着花样以其妙的幻觉让她感到孤独、无奈、荒唐和恐惧。她常常回忆起那本书的内容之后,便陷入一种幻觉,她幻觉自己就是书中的某一个人物,幻想在那个世界里找到那家“失眠者当铺”,幻想自己顺利考上了硕士研究生……

(七)

五月的一个周末,贾钰真全宿舍人聚在市里的一家自助餐厅吃散伙饭。这天,全宿舍人都喝了不少酒,就包括平时一指头没碰过酒杯的王璐,也至少喝了有五瓶啤酒,尽管她喝吐了,但大家觉得她很够意思。她是个极其不爱说话的女生,也从不与人交往,直到现在,班上的人她都认不全。

借着酒劲,大家酣聊了起来。刚开始还有说有笑的,互相开开玩笑,扯扯段子,气氛欢乐。都说酒后吐真言,一点也没错,尤其是喝到酣畅的时候,酒精逐渐在她们的身体里深入,每个人更加真实的状态就表现了出来,继而低沉、忧郁、伤感,这时候人往往是安静的,沉默的,不过,一旦开了口,说得可都是心里话。沉默了有十几分钟后,一个女孩突然开口说,毕业后,你们打算做什么?

这看上去是一个不能再简单的问题,是一个大家经常会作为闲聊或者化解尴尬的一个话题,放在平常大家听完也就是简单地应付一下,根本没几个人往多了想,因为总觉得还远。但这个问题步步紧逼,像一条小蛇的信子,暴露它的脾性。就在这个时候,这个问题显得异常的敏感而锋利,大家都不敢轻易开口,因为可能好多轻易表达出来话根本无法使它顺从你的想法。但你不能总以敷衍或者躲避的姿态面对它,试探也好。不过还是有人开口说话了,接着大家三句两句地聊起了这个话题,不过很明显的是大家都谨慎至极。

其中一位单亲女孩赵哲芳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了,从她的话中大家都听出了悔恨与自责的意思。这四年来,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女孩,大家都看在眼里。她父亲在她上初中那年出车祸去世,这些年来,母亲一个人靠做裁缝供她上学。上大学以前她还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用功考上了重点高中。但自从上了大学,她觉得以前受的委屈和压抑太大了,上大学就是要好好放松甚至放纵自己。在学校她常常夜不归宿,和学校里、社会上的男青年们“鬼混”,泡网吧,逛夜店。自然她交过不少男朋友,在交男朋友的同时,还和好几位男生保有暧昧关系,就拿每年情人节之类的节日来说,她会同时收到好几份男生送的礼物,大家都明白,包括她也清楚,那些男生什么想法,他们只是凭借长得帅气或者大方有钱,在像她这样的女孩身上满足自己卑劣的欲望。当然,谁都清楚,说是两厢情愿,不如说互相需要、各取所需。而她需要的就是所谓的被在乎、被照顾,然后被羡慕,这就像众多人往一个细长的瓶子里倒水,瓶子里原来的水越少,发出的响声就越大,比如每当有人在私下议论她并向她投出赞美和羡慕的眼神时,她会充满极大的满足感和存在感。

后来她聊到这四年母亲几乎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嘘寒问暖而她每次很不耐烦地挂掉电话时,她内心的自责感像一颗粗糙的活塞自下而上噎进她的喉咙,两个眼眶如失控的阀门,泪水顺着情绪的管道,被那颗往复的活塞一股股连续推出。

全宿舍人对她好一顿安慰后,趁着气氛,她们又说了好多心里话,这些话平时各自隐忍在心里,谁也不说,就包括平时谁起床早吵到了谁,谁睡觉早被谁的手机音干扰,这些话平时是很少有人常常提起的,都是搁心里,只是通过眼神或者动作将这些话预示出来。这些不具有友好性质的话,谁也知道,放到平时至少得嚷嚷起来,也就是这天,这个氛围,这个机会,才给了他们相互谅解和体贴的机会。这次散伙饭到最后似乎成了一场民主批评会,在互相理解和包容的基础上,互相诉说自己过往与舍友、同学相处中存在的问题,包括和她们的家人。不过这次民主会还是相当成功的,最起码现在看来她们每个人的自我认识还是很到位的。贾钰真想,如果更早一些,一年两年前,甚至刚上大学,她们有了类似今天的认识,也不至于现在回想起大学生活时,满是自责与遗憾。另外,她的想法里带有一些鄙夷,但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

这晚聚会结束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四十分,她们走出餐厅听从舍长周静的安排,周静带着邓雅瑜和另外两个舍友打了一辆车先离开,让贾钰真照顾赵哲芳再打一辆车。周静一行四人回到宿舍大概十多分钟给贾钰真打电话,问她们怎么还没到,贾钰真那边说,我们还没上车,赵哲芳说想醒醒酒,我还在带她在街上转悠。周静嘱咐她们尽快回来,公寓就要封门了,两个女生大晚上的又不安全。贾钰真说,放心吧,一会就回去了。说完挂掉了电话。她搀扶着赵哲芳,两人沿着餐厅那条街在人行道上慢慢悠悠地散步。尽管她们是逆行,此时人行道上已没有几个人,她们偶尔看到机动车道上几辆开着远光的车灯闪过,轮胎压过井盖时咣当咣当的声音格外响亮。走了一段路,赵哲芳对她说,我再也不想这样啊,可惜四年就这么过去了……似乎很多话还没说出,她又跑到一个绿化带旁呕吐去了。

贾钰真不知道她是在说醉话还是真话,但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真得有如果,我也不想这样,现在努力地拼命不就是为了能过上想要的生活,谁也想不用很多努力就有人疼爱有人照顾,可能吗?当然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努力了,以后可能会过得轻松一点,活得潇洒自在一点,就像,可能是赵哲芳那样?贾钰真并没有搭理,她越想越觉得成功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活出自己最想要的那个样子也许很难,但过得自在有人羡慕也是一种成功。她越想,似乎越来越理解赵哲芳了。但她转头又想谁都有家人,很多时候自己的努力并不是为了自己,但又说回来,自己活得自在能养活好自己对家人也是一种交代,这样想确实也说得通。

赵哲芳站起后干呕了几声,又清理清嗓子,问贾钰真现在几点了,贾钰真掏出手机,屏幕里的光从她的下巴向上照亮她的脸,她的五官匀称,优雅中带有平静。她说,已经十二点半了。几次呕吐后赵哲芳的酒气消散的差不多了,她在饭局上吐了一次,一出餐厅又吐了一次,现在又吐了一次,肚子早已经空了。她对贾钰真说,都这么晚了,宿舍一定封门了,咱俩今晚就别回去了吧。这时舍长周静又打来电话,问她们怎么还没回去,宿舍已经封门了。贾钰真对周静讲,明天回吧,正好赵哲芳也饿了,带她吃点东西然后找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回。周静说,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贾钰真和赵哲芳又顺着那条路继续走着,这是一条南北方向的主干道,道路两旁的商店餐馆大多已经打烊,她们顺着人行道拐进了一条东西方向的街道。贾钰真看到这条街中断还有一家商店亮着灯,她们走到那里,是一家小超市,这家小超市处在这条街和另一道巷子的拐角。她们在超市买了一些面包牛奶之类的零食,干脆连明天早上的也买上,今晚睡一个懒觉,明天几点起来算几点。走出超市,贾钰真问候赵哲芳怎么样了,并递给她一盒牛奶,让她垫垫胃,喝了那么多酒又吐了出来对胃伤害不小,牛奶可以用来缓解一下。赵哲芳接过那盒牛奶,对吸管深吸了一口说,已经没事啦!贾钰真看了看她,她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嘴唇又含住那支白色吸管,在她的吮吸下,两腮凹陷得像两个琴腰,牛奶顺着吸管一股股进入她的口中,发出咕咕的声响。

贾钰真掏出手机,订了一家距离她们最近的一家连锁酒店后便挽着赵哲芳的胳膊拐进了那条南北方向的巷子,这是一条单行巷,巷两侧是各种店铺,有药店、按摩店、小超市、五金店、小餐馆之类的,像一条民生百货巷,除了隔十几步有一两家小超市和小旅馆的玻璃上还亮着光,其它地方一片漆黑,显得十分肃静,关键是这个时间巷子里路灯都已经关闭了。还是赵哲芳胆子比较大一些,她经常出门,各种大街小巷的夜市早已习惯,她并没有感到害怕,贾钰真倒有些担心她们两个弱女子走在这样的巷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赵哲芳感到贾钰真挽着自己的胳膊明显加快了步伐,像是硬曳着她往前走,若不是赵哲芳现在酒已经醒了,非被她曳倒不可。

大约十分钟后,她们已经接近那家酒店,按照手机导航的显示是在巷子西侧,也就是巷子另一侧附近。正当她们刚越到巷子西侧的人行道上时,贾钰真侧头的一瞬间看到巷子对面一家店铺的牌匾闪闪发光,一种强烈的肃静感和神秘感笼罩住她的身体。“失眠者当铺”几个小字像五只萤火虫飞入她的眼睛,随她的静脉跳动,她仿佛看到了一种新生活的出口,她脉搏跳动的节奏被打乱,体温也变得都不均匀了。她的内心已经完全被这五个字搅乱,她看过的那本书告诉她的东西一下子从她脑子里飞出,那些神奇的故事和神秘的世界恰巧可以让她与这个店铺联系在一起,并构造出更加神秘的事情。

贾钰真,看什么呢?赵哲芳喊了她一声,用自己的胳膊摇了摇她的身子,贾钰真这才回过神来,对赵哲芳说,没什么没什么,走吧。

在酒店这夜,赵哲芳吃了一些零食,洗澡后,她往床上一躺没五分钟就睡着了。贾钰真自言自语,果然是胸大无脑。她一夜又想了许多事情,依然是有关那本书的事情。方才见到的那家店铺让她更加好奇书中描述的那个世界,或者说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感到这一切似幻似梦,真假难辨。失眠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大脑里曾产生的诡异的片断式画面又在暗示什么。她越想大脑越感到混沌,这种混沌,近似婴儿脱离羊水时的状态,对感知到的事物持有新鲜感而又存在某种怀疑。

第二天贾钰真和赵哲芳离开酒店时已将近中午,贾钰真站在酒店门口,望向那家店铺,显然在白天那家店铺的外观使她看得更加真切。但这家店铺与周围的商店并没有特别的区别,两扇普通的铝合金门,门上的半截玻璃贴着半透明玻璃膜,门的两侧分别开有两个窗口,两个窗口上的玻璃虽没有玻璃膜,但由于反射,这样的距离并不足以让她看到店铺里面。门和两个窗口上方都装有防盗卷闸,漆层掉落的地方看上去锈迹明显,沿着两个窗口两侧的落水管看向店铺外檐的顶部,可以看到漏水的痕迹,檐顶的白色图料因此变得皱裂并伴有脱落,露出粗糙的混凝土面料。但尽管是如此普通的一家店铺,就因为它的名字,贾钰真一定要进去看一看以满足她的好奇。赵哲芳觉得她无趣,并没有打算和她一起进去,于是走向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说在那里等她,并让她尽快出来。

(八)贾钰真进入那家店铺后,她环顾了屋子四周,整间屋子虽然不大,但装饰所产生的开阔和静谧,让她有一种进入梦里的感觉。这时,一位女子从一面屏风后走出,用微笑和她打了一下招呼,贾钰真便问她这家店铺是做什么的。女子没有说话,用手势示意她进去屏风内。贾钰真便跟随女子进入了屏风后的一个空间,那里仅凭几束不知来源的灯光,才看清楚整个空间的布局,她发现这里的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印有特殊的图形,在那几束灯光的照耀下,整个空间像一片悠远的夜空,这让贾钰真既感到舒适,又感到丝丝倦意。女子让贾钰真坐在一张沙发上,对她讲起了有关她自己和这件店铺的事情。女子告诉她,这里是一家刚刚开张的心理理疗店,她叫武慧潇,是一位刚刚从国外学习回来的心理师。此时,贾钰真心里一边想着自己曾经读到的那本书,一边问武慧潇,店铺为什么叫“失眠者当铺”?于是武慧潇将她与丈夫李先石的事情告诉了贾钰真。原来,武慧潇当时离开李先石后,在国外和一位专家学习了催眠技术,武慧潇又受到李先石那本《美丽世界》的启发,和那位专家一起发明了一种专门用来治疗失眠的方法。这种方法是通过和失眠者深度对话,并将失眠者在催眠状态下,引致一种虚幻的世界,这个世界在失眠者的意识里自主产生,又受催眠师控制,这时候就可以让失眠者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通过虚幻的方法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交谈中,贾钰真把自己失眠的事情告诉了武慧潇。很快,两人就像知心朋友一样无话不谈了。贾钰真都感觉奇怪,她突然就和面前这位与她年龄相差近二十岁的人建立了信任。这让贾钰真怀疑自己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控制,有些犹豫在她心里的话,还没等她做决定,就顺理成章地滑向了她的嘴唇。渐渐地,贾钰真憋在心里的许多话,都说给了武慧潇。包括她大学期间发生在她身上愉快和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她的宿舍生活、考研经历和家庭情况。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和别人倾诉竟如此放松。这种放松,就像有高手相助,将一支瞄准她胸口的紧绷于一张弓上的利箭,借力卸了下来。实际上,贾钰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哪个时刻起就被催眠了。但她的脑子依然保持清醒,她能感觉到一些事情的发生,这些事情亦幻亦梦,荒诞甚至魔幻,那远远要超过我们理解的艺术。但她无法确定这些事情是事实发生的还是过去发生的,或者将来会发生的。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状态以及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她此时就像一个电影里角色,在导演的指导下以十分投入的状态进入一个又一个场景,将这个角色尽可能塑造得逼真,让别人信以为真的同时,自己也真假难辨了。贾钰真只觉得一天早上的上午七点五十分,还没等到我们图书馆开门,贾钰真已经到达图书馆门口。十多分钟后,她等到门卫从里面开了门,直接奔向二楼,走进那个自己曾经藏书的书库。进门之前她还担心到这都一年多了,那本书不会被当做废书处理了吧,又或是被其他人发现又藏到了其他地方。她向自己藏书的那个书架走去,在书架的最低处的角落里开始翻找。一阵折腾后,她终于找到那本书。她拍了拍封面上的灰尘,又反过来看了看背面,还好书还完整。她翻开那本《美丽世界》,找到其中有关“失眠者当铺”的章节,寻到一拿椅子坐了下来。在离开书库时,贾钰真已经将书中“失眠者当铺”的具体地址用手机拍了下来。接着她返回了宿舍,换了一身衣服就匆匆出了门,出公寓门时,她碰到了跑步回去的赵哲芳,赵哲芳问她,干嘛去?贾钰真只是说了一声“出门”,马上就与赵哲芳走开五米的距离。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后,她才等到一辆开往区里的公交车。到达区里后,等她等到一辆开往市里的公交车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由于这是一辆主干线车,从起始站到终点站一共大大小小三十多站,而贾钰真要下车的地方是倒数第三站。从贾钰真上了那辆车,车厢就挤满了人,每走上两三分钟,车就要停一站,三站之后,贾钰真就被从前门挤到了后门。车每听停一站,司机就要喊上几嗓子“往里走,往里走”,可是里面哪有那么多地方,但人上不来车就没法开,站着的人也只好侧着身立着脚尖使劲往里挤,贾钰真也只好跟着继续往里挤,直到她被挤到车位的一个座位旁,她的腿弯紧挨着座位上一位中年男子的膝盖,中途的颠簸,让她好几次就要坐在那位男子的腿上,这时她只好强拉住头顶了拉环,靠两只胳膊的力气勉强将自己拽起。直到过了中午十二点,贾钰真才下了公交车。下车后他打开相册,确认了一遍那个地址,然后开了手机导航向那个地方步行过去。快要接近那个地方时,他远远望见“失眠者当铺”的招牌,走近后,他发现这里果然和书中写的一样。这时,她更加确定书中那个世界的存在,并认为这本书的作者李先石就是一个未来人。贾钰真推门进入了失眠者当铺,整间屋子的布局和装饰同样和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她兴奋地太心里说了无数遍“太好了,太好了”,她庆幸自己能够发现这样的事情,还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她一下子放松起来,几乎忘掉了在学生发生过的所有苦恼和遇到过的所有困境。但她始终记得一件事情,她来这里是要换回自己的正常睡眠。随后她被一名工作人员带进一面屏风,她告诉那人自己的失眠情况后,那人在一台电子设备上递打开一张“失眠者契约”。在那张契约上,只要在相应的栏目里输入失眠者需要当的物质或者非物质后,系统就开始评估这些所当之物的价值,然后会自动输出这些所当之物可换取的正常睡眠的时间。确认并签字后,这场交易就可以完成了。贾钰真看到这个交易流程和规则和她在那本书中读到的一样时,她早已想好自己要当一些什么东西了。于是她在上面输入了她不常用的一些化妆品和过时的衣服,但她发现这些东西根本不够换取一个晚上的正常睡眠时间。接着,她又输入了自己比较喜爱的一个手提包,上面显示,这个手提包可以换取三天的正常睡眠时间,可是三天对她来说也是远远不能满足她的。后来她又试着输入了自己普通话证,她看到这个可以换取一个月的睡眠时间。她又试着输入了自己的英语六级证书,居然可以换取三个月的正常睡眠。她发现越是当时让自己最花费时间和精力得到了东西,在这里价值也就越高。她好奇自己的考研成绩能值多少正常睡眠时间,于是她在上面输入了自己的考研初试成绩,这个小小的数字居然可以换取三年的正常睡眠,这完全能满足她的需求。但是,她实在不舍得将这个几乎拼了命才获取的成绩抛弃掉,但她又想,为了这个成绩,自己确实搭上了自己的身体,现在抛弃她重新换回身体的健康也理所应当。就在贾钰真犹豫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整个屋子的寂静像黎明的湖面突然被一尾鱼划开一道痕迹,她忽然从催眠中醒来。武慧潇叮嘱贾钰真继续坐在这儿,她独自走出屏风。门外敲门的是两位男子,武慧潇打开门后,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正是李先石,另一位他不认识的是陆知返。武慧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开这家店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等李先石来找她,但她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门外的李先石也认出了武慧潇,此时,他也许有一万句话要对她讲,但自从他和李先石相约来找一位专家的路上,这条路让他越走越熟悉,就像在逐渐与自己靠近。直到他们来到这个地方,他发现这家店铺的位置、牌匾、门窗以及屋内的所有陈设,都是他在《美丽世界》描述的样子。他那一万句话尽管没从口中说出,但他来了,就都懂了。现在,他心中的那个美丽世界,不是因为想象而存在,而是真的有人在为他建设,等他出现,等他走进自己与爱的世界。李先石和武慧潇对目而视的半分钟,似乎足以让他们触摸到可以连线对方内心的拨号盘,也足以将武慧潇离开李先石十年的理由全部解释清楚。接着,陆知返向武慧潇打了一声招呼,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武慧潇引他两人向屋内走去的同时,陆知返向她做着自我介绍,并说明了找到这里的原因和目的。同样,武慧潇安排他两人坐在沙发上,尽管他们看到旁边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但没有打扰她。两人坐下后,整间屋子重新恢复了寂静,他们除了感受到静谧,还觉得身下这张沙发实在是为他们量身定发作,合适极了,因此他们还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他们尽力将整个上身向后仰,让脖子和脑袋都贴合在沙发的靠背上。武慧潇开始与他们三人对话,对话中,武慧潇几乎完全了解了陆知返的家庭情况、工作经历和情感生活,包括他的某些记忆和想法,都在武慧潇的提问中一一讲出。没多长时间,武慧潇就顺利将他们催眠进一个虚幻的世界,但他们并不知道何时就已经被催眠。他们像在梦里做梦,无所谓方向和时间,任凭你无数次跳伞,依然觉得安全。不过,他们只觉得这是很多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八)

贾钰真进入那家店铺后,她环顾了屋子四周,整间屋子虽然不大,但装饰所产生的开阔和静谧,让她有一种进入梦里的感觉。这时,一位女子从一面屏风后走出,用微笑和她打了一下招呼,贾钰真便问她这家店铺是做什么的。

女子没有说话,用手势示意她进去屏风内。贾钰真便跟随女子进入了屏风后的一个空间,那里仅凭几束不知来源的灯光,才看清楚整个空间的布局,她发现这里的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印有特殊的图形,在那几束灯光的照耀下,整个空间像一片悠远的夜空,这让贾钰真既感到舒适,又感到丝丝倦意。女子让贾钰真坐在一张沙发上,对她讲起了有关她自己和这件店铺的事情。女子告诉她,这里是一家刚刚开张的心理理疗店,她叫武慧潇,是一位刚刚从国外学习回来的心理师。此时,贾钰真心里一边想着自己曾经读到的那本书,一边问武慧潇,店铺为什么叫“失眠者当铺”? 于是武慧潇将她与丈夫李先石的事情告诉了贾钰真。原来,武慧潇当时离开李先石后,在国外和一位专家学习了催眠技术,武慧潇又受到李先石那本《美丽世界》的启发,和那位专家一起发明了一种专门用来治疗失眠的方法。这种方法是通过和失眠者深度对话,并将失眠者在催眠状态下,引致一种虚幻的世界,这个世界在失眠者的意识里自主产生,又受催眠师控制,这时候就可以让失眠者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通过虚幻的方法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交谈中,贾钰真把自己失眠的事情告诉了武慧潇。很快,两人就像知心朋友一样无话不谈了。贾钰真都感觉奇怪,她突然就和面前这位与她年龄相差近二十岁的人建立了信任。这让贾钰真怀疑自己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控制,有些犹豫在她心里的话,还没等她做决定,就顺理成章地滑向了她的嘴唇。渐渐地,贾钰真憋在心里的许多话,都说给了武慧潇。包括她大学期间发生在她身上愉快和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她的宿舍生活、考研经历和家庭情况。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和别人倾诉竟如此放松。这种放松,就像有高手相助,将一支瞄准她胸口的紧绷于一张弓上的利箭,借力卸了下来。

实际上,贾钰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哪个时刻起就被催眠了。但她的脑子依然保持清醒,她能感觉到一些事情的发生,这些事情亦幻亦梦,荒诞甚至魔幻,那远远要超过我们理解的艺术。但她无法确定这些事情是事实发生的还是过去发生的,或者将来会发生的。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状态以及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她此时就像一个电影里角色,在导演的指导下以十分投入的状态进入一个又一个场景,将这个角色尽可能塑造得逼真,让别人信以为真的同时,自己也真假难辨了。

贾钰真只觉得一天早上的上午七点五十分,还没等到我们图书馆开门,贾钰真已经到达图书馆门口。十多分钟后,她等到门卫从里面开了门,直接奔向二楼,走进那个自己曾经藏书的书库。进门之前她还担心到这都一年多了,那本书不会被当做废书处理了吧,又或是被其他人发现又藏到了其他地方。她向自己藏书的那个书架走去,在书架的最低处的角落里开始翻找。一阵折腾后,她终于找到那本书。她拍了拍封面上的灰尘,又反过来看了看背面,还好书还完整。她翻开那本《美丽世界》,找到其中有关“失眠者当铺”的章节,寻到一拿椅子坐了下来。

在离开书库时,贾钰真已经将书中“失眠者当铺”的具体地址用手机拍了下来。接着她返回了宿舍,换了一身衣服就匆匆出了门,出公寓门时,她碰到了跑步回去的赵哲芳,赵哲芳问她,干嘛去?贾钰真只是说了一声“出门”,马上就与赵哲芳走开五米的距离。

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后,她才等到一辆开往区里的公交车。到达区里后,等她等到一辆开往市里的公交车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由于这是一辆主干线车,从起始站到终点站一共大大小小三十多站,而贾钰真要下车的地方是倒数第三站。从贾钰真上了那辆车,车厢就挤满了人,每走上两三分钟,车就要停一站,三站之后,贾钰真就被从前门挤到了后门。车每听停一站,司机就要喊上几嗓子“往里走,往里走”,可是里面哪有那么多地方,但人上不来车就没法开,站着的人也只好侧着身立着脚尖使劲往里挤,贾钰真也只好跟着继续往里挤,直到她被挤到车位的一个座位旁,她的腿弯紧挨着座位上一位中年男子的膝盖,中途的颠簸,让她好几次就要坐在那位男子的腿上,这时她只好强拉住头顶了拉环,靠两只胳膊的力气勉强将自己拽起。

直到过了中午十二点,贾钰真才下了公交车。下车后他打开相册,确认了一遍那个地址,然后开了手机导航向那个地方步行过去。快要接近那个地方时,他远远望见“失眠者当铺”的招牌,走近后,他发现这里果然和书中写的一样。这时,她更加确定书中那个世界的存在,并认为这本书的作者李先石就是一个未来人。

贾钰真推门进入了失眠者当铺,整间屋子的布局和装饰同样和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她兴奋地太心里说了无数遍“太好了,太好了”,她庆幸自己能够发现这样的事情,还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她一下子放松起来,几乎忘掉了在学生发生过的所有苦恼和遇到过的所有困境。但她始终记得一件事情,她来这里是要换回自己的正常睡眠。

随后她被一名工作人员带进一面屏风,她告诉那人自己的失眠情况后,那人在一台电子设备上递打开一张“失眠者契约”。在那张契约上,只要在相应的栏目里输入失眠者需要当的物质或者非物质后,系统就开始评估这些所当之物的价值,然后会自动输出这些所当之物可换取的正常睡眠的时间。确认并签字后,这场交易就可以完成了。

贾钰真看到这个交易流程和规则和她在那本书中读到的一样时,她早已想好自己要当一些什么东西了。于是她在上面输入了她不常用的一些化妆品和过时的衣服,但她发现这些东西根本不够换取一个晚上的正常睡眠时间。接着,她又输入了自己比较喜爱的一个手提包,上面显示,这个手提包可以换取三天的正常睡眠时间,可是三天对她来说也是远远不能满足她的。后来她又试着输入了自己普通话证,她看到这个可以换取一个月的睡眠时间。她又试着输入了自己的英语六级证书,居然可以换取三个月的正常睡眠。她发现越是当时让自己最花费时间和精力得到了东西,在这里价值也就越高。她好奇自己的考研成绩能值多少正常睡眠时间,于是她在上面输入了自己的考研初试成绩,这个小小的数字居然可以换取三年的正常睡眠,这完全能满足她的需求。但是,她实在不舍得将这个几乎拼了命才获取的成绩抛弃掉,但她又想,为了这个成绩,自己确实搭上了自己的身体,现在抛弃她重新换回身体的健康也理所应当。

就在贾钰真犹豫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整个屋子的寂静像黎明的湖面突然被一尾鱼划开一道痕迹,她忽然从催眠中醒来。武慧潇叮嘱贾钰真继续坐在这儿,她独自走出屏风。

门外敲门的是两位男子,武慧潇打开门后,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正是李先石,另一位他不认识的是陆知返。武慧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开这家店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等李先石来找她,但她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门外的李先石也认出了武慧潇,此时,他也许有一万句话要对她讲,但自从他和李先石相约来找一位专家的路上,这条路让他越走越熟悉,就像在逐渐与自己靠近。直到他们来到这个地方,他发现这家店铺的位置、牌匾、门窗以及屋内的所有陈设,都是他在《美丽世界》描述的样子。他那一万句话尽管没从口中说出,但他来了,就都懂了。现在,他心中的那个美丽世界,不是因为想象而存在,而是真的有人在为他建设,等他出现,等他走进自己与爱的世界。

李先石和武慧潇对目而视的半分钟,似乎足以让他们触摸到可以连线对方内心的拨号盘,也足以将武慧潇离开李先石十年的理由全部解释清楚。接着,陆知返向武慧潇打了一声招呼,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武慧潇引他两人向屋内走去的同时,陆知返向她做着自我介绍,并说明了找到这里的原因和目的。

同样,武慧潇安排他两人坐在沙发上,尽管他们看到旁边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但没有打扰她。两人坐下后,整间屋子重新恢复了寂静,他们除了感受到静谧,还觉得身下这张沙发实在是为他们量身定发作,合适极了,因此他们还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他们尽力将整个上身向后仰,让脖子和脑袋都贴合在沙发的靠背上。

武慧潇开始与他们三人对话,对话中,武慧潇几乎完全了解了陆知返的家庭情况、工作经历和情感生活,包括他的某些记忆和想法,都在武慧潇的提问中一一讲出。没多长时间,武慧潇就顺利将他们催眠进一个虚幻的世界,但他们并不知道何时就已经被催眠。他们像在梦里做梦,无所谓方向和时间,任凭你无数次跳伞,依然觉得安全。不过,他们只觉得这是很多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九)

在那个世界里,陆知返得知妻子包蓉迷信大师被骗了三万六千元,他们大吵一架后,陆知返出门而去。他约到了他的助理小贾,和她在一家主题咖啡厅聊了一下午。聊天中,他对小贾讲了他失眠的事情。这时,小贾告诉他,她曾经也是一名失眠者,后来因为去了一个地方,失眠的问题基本解决了。陆知返问,什么地方?小贾说,失眠者当铺。 失眠者当铺?陆知返在心里确认了一遍,反问小贾,是一家医院?

小贾说,不是医院,就是当铺。于是,小贾把自己曾经发现的一个秘密告诉了陆知返。小贾对陆知返讲,她在大学期间读到过一本科幻小说,在那个小说中,描述了一个叠加态的世界,而她发现,这个世界居然就是我们这个世界。

陆知返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可能? 小贾说,但我发现事实就是这样!书中提到了一个地方,叫“失眠者当铺”,失眠者可以在那里通过当掉自己所拥有的物质或者非物质,来换取自己的正常睡眠。我当时出于好奇,按照书中的地址去找,还真发现有那么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也居然真的和那本书中所描述的一模一样。我就是在那里成功解决了自己的失眠问题。

陆知返大概听懂了她在讲什么,对小贾猜测着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本书的作者可能就是一个未来人,他处在那样一个世界,才写出了那样一本书。别人以为是科幻,实际上是现实,只是现实中的人和他不在一个时间区,无法洞察这个世界的真相。

小贾表示同意陆知返的猜测。陆知返马上激动的在心里说,那我有救了。他对小贾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小贾冲他微微一笑,并优雅得说,不客气,都是自己人。

这让陆知返觉得,他平常在公司果然没有白照顾小贾,现在对她说了这么大一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正好能帮到她。陆知返看着小贾白净的脸庞上,在半杯白葡萄酒的催生下泛出粉红。这时,配合着餐厅柔和的灯光和应景的音乐,陆知返眼里的小贾,比起平常的优雅和恬静,似乎还隐隐表露着荷尔蒙的诱惑。他盯着那张脸,像盯着一只靶子。此刻,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无数支情欲的箭矢,随时要从他秘密的心弦滑出。小贾手里正拨弄盘子里的一只刀子,刀柄上反射着一些斑斑驳驳的光线,被摩擦的盘子中,几声刺耳的声音不时划进陆知返的耳朵。陆知返伸出一只手,一边向小贾拨弄刀子的那只手寻去,一边猜度着说,你手背上这是块胎记吧?

她说,不是胎记,是小时候受伤留下的疤痕。小贾这句话说出时,陆知返的手已经拂上了她的手背,并轻轻摩挲着。她的声音低哑,带着羞涩,从陆知返的耳朵一直传到心里,挑动着他全身的神经。

那天晚上,陆知返带小贾住进了酒店,并在小贾身上,获得了一次温柔的关怀。将近二十四点,陆知返才想起小贾和她说的失眠者当铺的事情,他猛地用两只手撑起身体,把颠簸在她胯上的小贾压在身下。他的脑袋紧凑在床尾上小贾的耳朵上,他轻轻问她,你说的那家失眠者当铺具体在什么地方。小贾拨弄了一下压在他身下的头发,想了想说,不记得了。这句话实在让陆志远感到扫兴,他听后翻了个身,离开了小贾的身体。小贾知道这句话让他失望了,她也翻了一下身子,凑到陆知返脯前,对他说,我知道那位作者叫李先石,以你的人脉,肯定可以找到他的,到时候……小贾的话还没说完,陆知返像受到了刺激,他的兴致就立刻恢复了。陆知返再一次将小贾压在身下,再一次用两个膝盖拨开她的双腿。

这之后一段时间,陆知返总和包蓉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每当这时候,他就扭身出门,打电话约小贾。

没过多久,陆知返轻松地联系上李先石,他便亲自去了李先石家里一趟。李先石居住在一家旧电厂的家属小区,十几年前电厂关闭后,政府把家属楼分给了电厂职工,他们又租给了已经定居在这个城市,但暂时还买不起房子的人,尤其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和从其它县市移居这里的市民。当时他选择暂居这里是因为房价便宜,从他结婚到现在,十六年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攒下买房子的钱,如今这个小区的居民越来越少,倒也越来越清静。

陆知返怀着对未来人的敬意见到了李先石,但当他向李先石说出有关小贾告诉他的那个秘密后,李先石听后感到很震惊,但他更感觉陆知返在和他开玩笑。陆知返发现李先石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只是一位不成名的普通作家。这让陆知返对他一下子敬意全无。陆知返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没有开玩笑,他也是听别人说的。这时陆知返的心里,开始怀疑小贾那天对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交流与解释已经不能证明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于是两人决定,按照书中所描写的,亲自去看一看那个地方是不是真地存在。陆知返正好也可以验证一下小贾当初那么对她说,是为了讨他欢心,还是确有其事。

路上,陆知返问李先石,你是怎么写出那个地方的?李先石忍不住笑了一声说,纯属虚构,我根本没去过那个地方,只是在地图里知道那里大概存在。 你们这些作家,胡说八道都要美其名曰“虚构”,还有什么你们是干不出来的?随意一想,随意一写,就能把读者绕得团团转,可真能耐!陆知返故意和他开玩笑,说完还长叹一口气,唉—— 但李先石并未听出这是开玩笑的话,就和他争辩了起来。顺便对陆知返讲出了自己当初写这本书的前因后果。

陆知返听完他的话,两人就没再多说话。过了一会儿,陆知返突然说,如果你不是未来人的话,你说,那小贾——会不会是未来人?

你还想这个,我刚才已经和你讲过了,这个故事里的那个世界纯粹是我虚构的。这时的李先石一副很想说服陆知返的样子。

不不不!你听我讲,虽然这个故事是你虚构的。但有没有可能,你的想法暗合了这个世界本身呢?

哪有那么多巧合。李先石不屑一顾地说。

不是巧合的话——那你就是未来人,你是不是一直在隐瞒我?

李先石明显听出这是句玩笑话,然后他只是斜眼看了看陆知返。陆知返看到他这时候的样子,故意笑了几声给他听。

两人经过导航,首先抵达了他们要找的一条街道。陆知返从出租车下来后,从口袋掏出一副墨镜带上,又撑开一把太阳伞。李先石看到他这个样子,嘲讽了他一句,大老爷们也要带伞?陆知返没顾上和他解释,对他说,快往进走,找一找有没有那个地方,你看那边,我看这边。他一边说,一边用下巴指着路两侧的店铺。两人便一个向街道东看,一个向街道西看,并上下扫视着每一个店铺的牌匾和每一块玻璃上的贴字。走了有两百米的距离后,陆知返看到李先石开始小跑起来,又发现他在跑出自己三个路灯间的距离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原来,李先石还真发现有一家店铺挂着“失眠者当铺”的牌匾,他站在店铺门口的台阶下,痴痴地望着头上那张牌匾,牌匾的颜色、上面的图案、以为“失眠者当铺”这几个字的大小和字体,的确和他在《美丽世界》中描述得一模一样。他因他看到的这一切感到不可思议,这一切让他感到仿佛又是他幻想出来的,他在心里反复自我怀疑和确认,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时,陆知返微微喘着气走到李先石身边,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冲着他的后脑勺问,跑什么呢?李先石听到这句话时,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陆知返,又用眼神示意他往上看。陆知返看到“失眠者当铺”这几个字时,眼睛里立刻放出一种如饥似渴般的眼神,他眼睛盯住那几个字,对李先石说,这是不是真的呢?会不会是偶然同名?李先石摇摇头说,不!我仔细看过了,这个牌匾的样式,就是我在《美丽世界》里描述的样子,一模一样。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一模一样。

那应该就是这样了,陆志远说,看来小贾没有骗我。

陆知返正准备和李先石进入时,李先石又产生了疑问。他看着陆知返的眼睛说,如果这个地方是真的,那就说明我在《美丽世界》中描述的世界是存在的,也是说确实有“未来人”的存在?那你说小贾会不会是“未来人”呢?或者——我是“未来人”?

说到这里,他又自己否认了自己,喃喃地说,不不不!任何一个状态的人都是不可能真正知道自己所处的状态的。

她是不是已经无所谓了,我们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地方,那就直接可以解决我们失眠的问题了,其他的不重要。

不是。问题是我现在有些迷糊。世界状态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当作你是一个预言家,你预言的就是存在的。

李先石一听,然后理了理其中的逻辑。对陆知返说,诶?这样好像就可以说通了。

陆知返已经开始不耐烦他一直唠叨,强拉着他走上了店铺的台阶。进入店铺后,他们看到整间屋子的陈设和装饰果然和《美丽世界》中描述的丝毫不差,他们便更加坚定刚才的判断。

他们进入屋子的一扇屏风后,贾钰真还正在那里犹豫要不要当掉自己的考研成绩。陆知返看到这里有一位女子,便好奇她在做什么,他走近贾钰真的身后,看到她面前显示器上的那张“失眠者契约”。这时,贾钰真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陆知返看到贾钰真地正脸后,马上拉住李先石后退了几步,他把嘴巴凑到李先石的耳根说,小贾。

小贾?李先石一不小心说出了声,贾钰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陆知返又拉住李先石,直到走出那扇屏风,他对李先石比划了一个“安静”的姿势,放低声音说,对,小贾,我那位助理。

不可能吧!李先石眼睛一瞪说,他刚才都看到我们了,应该是不认识你,你是不是看错了。李先石也把声音压到最低。

也对!她来这里做什么?没理由啊,况且他和我说过,她大学期间来过这里,已经解决掉她失眠的问题了。

对呀!所以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陆知返又在心里怀疑,怎么可能认错人,按说她扒光了衣服我也认识。他突然亮光一闪,用一只手架在嘴边,把脑袋靠近李先石,他说,我知道了,她就是小贾……

不是说不是吗?李先石打断了他的话。

你听我说,她就是小贾,但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时间的小贾。你说有没有可能。

李先石被他这么一说,似乎恍然大悟,他说,对对对!我们看到的这个人正是大学时期的小贾?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说完,两人会心一笑。接着他们又走入了那扇屏风,他们路过贾钰真的身后时,陆知返看到她面前那张“失眠者契约”上,填写了“考研成绩”。陆知返清楚小贾曾经对自己讲过她从大学到进自己公司的经历,清楚她是如何成为他的助理,又如何成为他的情人。按照《美丽世界》里讲的,如果这个小贾现在当掉了她的考研成绩,那她就失去了学历,失去了她将来的工作,也失去了做陆知返情人的机会。这样的话,陆知返也就失去了一个能给她身体关怀的人。

陆知返转到贾钰真身旁,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试探着对她说,这位小姑娘,学历对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吧。贾钰真听到后并没有回应他,但这句话让她更加犹豫起来。她心里清楚,学历就是她的未来,也是她全家人的脸面。可她又觉得身体也同样重要,她开始考虑如果现在失去这个学历,换回了正常的睡眠,身体好了,还可以“二战”,再争取这个学历。不过她又担心“二战”时,她会有更大的压力,任务更重,到时候再伤害了身体,岂不是恶性循环。此时,她感觉自己的脑容量已经被各种大大小小的担忧和想法全部占据,似乎有无数双小手在她的心里来回抓挠。

陆知返继续在贾钰真身旁说,还是想一想其他办法吧,看还有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贾钰真依然没有理她,然后他接着对她说了很多劝她不要当掉考研成绩的话,但他丝毫没有看出她到底有没有被他说动。他在旁边看了贾钰真有十多分钟,他依然在那里犹豫,只好准备告诉贾钰真他们的关系。于是他从她进入公司开始讲起了他们的关系,直到讲到前段时间的一个晚上陆知返没有回家那件事。

然而贾钰真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这时早已内心躁乱的她,还居然有人再给她添乱,这让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她突然对陆知返扯开嗓子大喊,流氓!然后蹲下身子,把额头贴在双臂上一阵阵抽泣起来。她感到自己太为难了,当初考研让她不好受,失眠让她不好受,现在终于有了可以解决失眠的办法,她还是不好受。

陆知返见她这样,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说什么,倒还让他有些内疚于为难自己的情人。贾钰真又猛地站起身子,她的这一动作,让陆知返以为是冲他来的,于是他赶快向后移开半步。但贾钰真站直了身子后,果断地在那张“失眠者契约”上提交了“考研成绩”。同时,她的眼眶涌出两行泪花,在灯光得照耀下闪闪发光。但这些泪,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甚至,比起她能被成功录取,还更有身心畅快的感觉。她走出店铺后,店铺那扇铝合金门吱扭了几声后,整间屋子又恢复了应有的平静。

在陆志远的认为中,贾钰真放弃学历,必将干预到现在的小贾,他知道总有一天现在的小贾会某种方式离开他。贾钰真的这一决定,尽管解脱了他的某种内疚,但也让他深深感到一种失落。此时,纠缠于他脑子里的各种事情,已经让他感受到类似失眠的痛苦与无助,这不得不让他失去理智。

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李先石,正考虑和陆志远说一些什么。就在这时,陆知返打开的一张“失眠者契约”,在上面填写了“情人小贾”。然后,他强迫自己的手指点击了提交。他认为,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既然迟早要失去一位可以关怀他的人,干脆当机立断,用她换取自己的正常睡眠。他发现,小贾竟然价值他换取三年的正常睡眠时间。这对他来说,是这天唯一的惊喜和满足。

看着得意的陆知返,李先石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一个人面对利益权衡时,才往往暴露他以自我保护为原则的行为。这种现实,是隐藏于一个人内心深处的人性。他深深愧疚于写了二十年的小说,即使故事讲得再精彩,人物刻画得再精致,依然无法还原这胜过一切艺术的现实。他开始更加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状态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如《美丽世界》中描述的那样也好,还是他的偶然预知于也好,人与人关系的建立与延续要远超这一切。这不得不让他想起他的妻子,他似乎在懊悔当初对文学追求的傲慢与执著,否则他的妻子也不会离开他。

李先石走进一台显示器,打开一张“失眠者契约”,当掉了自己的写作灵感。如果真的如《美丽世界》种所描述的那样,他期望这一做法能弥补回一些什么。

(十)

在他们三人醒来前,他们自己帮自己解决了失眠问题,尽管他们无法得知那个世界的真实状态,但他们所有的感受和记忆,却犹如在真实世界里存在一般。实际上,武慧潇在对他们的催眠中设定的世界,是李先石在《美丽世界》中的一个预言。武慧潇让这个预言在催眠中成真,使得李先石当掉了他的写作灵感之后,他所有文学作品也将随之消失,包括《美丽世界》。自然,那个预言的世界也就随之无存了。最后,一切重新落回现实,他们自己又将自己唤醒。

仅仅两个小时的催眠,让他们都觉得像经历了很长时间,而且梦一般地发生了许多事情。醒来后,他们似乎依然沉浸于那个虚幻的世界,以至于眼前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还带有一种怀疑。武慧潇让他们静坐休息了一会儿后,他们才渐渐相信,眼前这个世界的确是真实的。但对于刚才那个世界,他们依然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当然,武慧潇也绝不会告诉他们,她只是对他们说,这次治疗对他们的失眠应该是有帮助的。至于武慧潇是如何对他们进行治疗的,在他们的心里始终充满了好奇,并觉得神秘。

贾钰真走出店铺后,正好遇上已经在咖啡店等了两个小时的赵哲芳过来寻她。赵哲芳好奇地问她,这两个小时在里面做了什么。贾钰真没有直接告诉她,只是开玩笑地和她说,睡觉。接着贾钰真问她这两个小时在咖啡厅做了什么,赵哲芳对她说,想了一些事情。

回学校的时候,赵哲芳听从了贾钰真乘公交车建议。在这之前,赵哲芳出门几乎就没有乘过公交车,但这次,她愿意接受拥挤和颠簸。途中,尽管公交车内人声嘈杂,摇摇晃晃中,她们聊了一路。贾钰真问赵哲芳,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赵哲芳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母亲在镇上开张了一家裁缝店,打算毕业后先回乡下,帮母亲料理店里的事情。听到她这么说,贾钰真在心里大概猜出了那两个小时她想了些什么。贾钰真看着这时的赵哲芳,从她的眼睛里,寻找到一个真正值得她尊重和倾佩的赵哲芳。

六月是毕业生最忙的一个月,这也是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个月。这时候,我们学校的毕业生也都在准备论文答辩。一些在考研和考公中“溺水”的学生,包括一些什么都没考的,他们开始打听各个用人单位的招聘情况,大多有了自己毕业后的打算。这时候,贾钰真全宿舍人也都有了她们的打算,放弃考研的邓雅瑜在我们系承办的“双选会”上,签约了一家旅游公司。宇文洁虽然顺利通过了考研的笔试,但面试被刷了下来,而她准备“二战”。

在周静受到录取通知后的第二天,贾钰真去武慧潇那里做第二个疗程。回来后,她也收到了省城那家院校硕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准备学应用语言学专业。她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把电话告诉了家人。贾钰真她妈接上电话时,刚打完一桌麻将。当时,麻将摊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个输了钱还开心得呲咧嘴的女人,其中有一人问她咋的了,她只是呲咧着嘴笑,没说一句话。离开麻将摊后,她走一阵跑一阵,去了镇上的馒头铺。

贾钰真为了犒劳自己这一年多的付出,回了宿舍,她立刻打开手机APP里的购物车,下单了那里面搁放已久的全部东西。那里有她最爱的款式的裙子、高跟鞋、口红等化妆品、包包,还有她一直舍不得买的各种零食。付款成功的那一刻,她感到积压在心里一年多的情绪一下子就释放了。此时的贾钰真,已经是她心中最想要的样子,可为了这天的到来,她已经受尽了折腾。这天夜里,她侧身躺下,看着枕头旁那张录取通知书,回忆起为了这张通知书所付出的一切,继而又感叹时间过得是如此之快。她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大学重来一遍,她还不会像这样?这四年里她经历的事情,像一片片大大小小的雪花,一层一层落入她的记忆,它们组成奇妙的图画与片段,契合她呼吸的节奏,一帧一帧的闪入她的里。

六月底,陆知返在武慧潇那里去做第二次催眠治疗,加上第一次他在国外做的那次,一共是三次。武慧潇告诉她,这是最后一个疗程了。自从接受了这种治疗方式,近来两个月时间,他的睡眠质量的确提高了不少。现在,陆知返重新回归到了包蓉的温柔乡里,他还常常做梦和包蓉有了自己的娃娃,为此在梦中乐醒。做完最后一次治疗,回家后包蓉对他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正式感谢一下人家?说完陆知返给武慧潇打去一个电话,问她现在在那里住。这时候,李先石在旁边大声说了一句,你来过的。陆知返一耳朵就听出了那是李先石的声音,然后和武慧潇约好了时间。挂了电话后,她旁边的包蓉问电话那头的男子是谁,陆知返对她笑了笑,然后两人开始八卦起李先石和武慧潇的事情。

这年,在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欢送会上,陆知返和李先石同时受到了我们学校的邀请。在欢送会结束后,很多学生和老师都捧着一本他刚刚获得“星月文学奖”的《美丽世界》,让他签名并要求与他合影。李先石在每一本书上签过名后,又在上面写下一行寄语:你心中的那个美丽世界,不是因为想象而存在,而是真的有人在为你建设,等你出现,等你走进自己与爱的世界。尽管很多人并不理解这句话和那本书有什么关联,但对李先石来说,那代表了他重新进入一段生活的开始。

作者简介

白海飞,1997年生,山西大同人,现就读于太原学院。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太原市作家协会理事。有作品发表于《山西文学》《黄河》《诗潮》《星星》《青年作家》《散文诗》《散文诗世界》《青春》《延河》《五台山》《娘子关》《都市》等,有作品入选《青春校园诗历·2019》等,曾获2020年第十届中国校园十佳诗人奖等。

END

文字来源:白海飞

图片来源:网 络

图文排版:史 娜

责任编辑:高 欣

评论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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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4 02:11:10

我一直有关注,真的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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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3 01:07:37

可以帮助复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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